第二章(第5/9页)

  幕叩首下去,惊慌地说:“不……姐姐,大祖母不……不许的!”

  “只是看一眼而已,幕,我……我真的想看看。”

  “不行!”幕硬着头皮顶回去:“我不敢造次!”

  茗沉默了许久,幕看不见她的脸,却感到她的眼睛正上上下下打量自己,仿佛已经全然看穿了自己的阴谋,全身鼓栗,终于憋不住,装着苦脸哀求道:“求你了姐姐,别逼我。”

  茗长叹一声:“你总说大祖母不许,大祭巫不许,其实是你自己不愿意给我看,是不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什……么?”

  “你也想进入那潭,是不是?”

  幕这一惊非同小可,手腕翻动,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那件冰冷的物事。身旁的茗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潭边,昂首而立。从瀑布方向吹来的水雾将她宽大的衣袖扬起,雾气缭绕,云纹翻滚,骘鸟仿佛欲展翅飞去一般。幕看着艳若仙子的姐姐,禁不住愈加缩成一团,拉紧粗麻短衣。把自己的卑微袒露在姐姐面前,简直是种亵渎。

  茗说道:“你心中的委屈,我何尝不知?身为我的妹妹,这些年来你吃了太多苦了,我这个姐姐,却始终袖手旁观。”

  幕听到这句话,眼圈一红,差点落下眼泪,她忙眨着眼睛忍住,刚要说话,却听茗继续说:“可惜,我不得不说,只要有我在,你就打消这念头吧。我不会让你进去的,永远也不会。”

  茗转过身,幕已抢在她看见自己眼睛前匍匐在地,发着抖道:“姐……姐姐,我……我没有那么想过,真的!我与姐姐虽为同胞,但相差何止万里,怎么可能……”

  “好了!”茗一挥手,冷冷地说:“这道理我并不奢望你现在能懂,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该动身了,别让大祖母等得太久。”

  当她们向谷外走去时,头顶的云已经堆积很厚,其中一部分甚至笼罩了不远处的山头,向下缓缓压来。奇怪的是更远处的天仍旧蔚蓝。茗道:“真是怪天气。等一会可别下雨啊,下了雨路就不好走了。”

  幕道:“应该不会,姐姐。如果下雨,我会背着你走的。”茗闻言略一踌躇,瞧了幕一眼。幕躬身而立,毫无破绽地说:“大祖母吩咐,今日一定要下去。”

  茗只叹了口气,继续赶路。幕恭敬地跟在茗身后走着,心中说道:“雨不会伤害到你的,姐姐。”

  天气不好,她的运气不错。

  今日之后,她将蜕变。

  冬日的雨,通常又细又密,湿地不湿人,很少有下得这么大的。巫镜站在草棚边,呆呆地看着雨一线线、一条条自天而降,打得草棚悉悉簌籁地响。原本干燥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十几丈外一片阴霾,什么也看不分明。他心里也跟着天地一样迷茫,忘了从哪里来,又该去向何方。

  缙山之战结束后不久,一向不问世事的长老会突然降下雷霆之怒,以擅自夺魂、隐匿不报等罪名,剥夺了劫和昊两人的预备长老之名,其惩戒之严,前所未有,整个昆仑山界为之震慑。虽然不久后,又恢复了昊的预备长老名分,但八隅司遭此重创,气焰收敛了许多,大规模撤回设在各地的使节、眼线,昆仑山百余年来积极参与天下大势的步伐也为之谨慎起来。

  巫人的首要职责在于观星与守护南天门,长老会借此机会整肃风气,压制风头愈来愈猛的八隅司,这个,巫镜想得通。但是抡着大棒打了两只大猴子,到头却还是要来为难他这小猢狲,那就说什么也想不通了。

  那份长老会颁下的诏书又长又臭,他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一句话:“二等侍候观星史镜,终身于冥窟侍奉……”

  侍奉?说得好听,终身待在幽暗的冥窟里,除了吃饭就是冥想,冥想完了接着吃饭……那跟死有什么区别?巫镜在里面呆了三年,几乎想用脑袋把几百里厚的昆仑山壁撞塌。况且枫华齐韵那张笑脸一直在他脑海里翻腾……终于有一天,巫镜像屁股烧起来了一样,发疯似的跑出冥窟。巫人的自持、自律在他心里已经荡然无存,他只想跑、跑、跑他娘的!大概昆仑山还没有出过这样大喊大叫的人,冥窟也素来以自我修行为原则,无人看守,族人惊诧莫名之际,竟让他一溜烟跑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