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都城 四月十四日 阴 晚间有雾(第3/8页)

  与从外面看到的完全相反,大殿中灯火通明,天花板、藻井上装饰的数不清的珍珠琉璃宝器在数十根巨烛的照射下,反射出五彩夺目的光芒,众武官乍从月光地里进来,一时间几乎睁不开眼睛。

  内廷卫们服侍荡意虎下了步辇,便齐齐退下,带上大门,一丝声音也没有。门和窗上全都用锦被蒙得密不透风,难怪从外面连一丝灯光都看不到。但大殿里丝毫也不感到气闷,反而时时有微风拂面的感觉,显然另有通道与外界相连。

  重华殿是徐王堰的寝宫,一座三尺多高的楠木台占据了大殿中超过三分之二的地方,从殿顶垂下的织锦将木台遮蔽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供群臣朝见的地方不过十五、六丈大小。已经有数十名高冠宽袍的公卿贵族等候在殿内,荡意虎等人一进来,顿时显得拥挤了许多。众大臣一个个面红耳赤,似乎刚刚还在激烈争吵,一见荡意虎及其随从全身披挂,杀气腾腾,立时变了脸色,嗡嗡的争吵声也慢慢低落下去,终于无声无息。

  因司城荡意储不在殿内,内廷宰宋雍便是当朝最大。他早已不服荡意兄弟在朝中跋扈,此刻荡意储倒了架子,便不再将才满十四岁的荡意虎放在眼里,咳嗽一声,道:“大胆荡意虎。这是大王起居行在,你居然敢拥兵直入,且剑履不解,该当何罪?”

  众人闻言,同时动手解下佩剑,荡意虎拨浪鼓一摆,道:“不必了。”众武官怔怔地停了手。宋雍顿时脸如寒霜,想要再说,却又忍住。

  荡意虎摘下白羽紫金盔,那老者上前一步,双手接下。荡意虎眼光从在场的衮衮诸公脸上一一扫过,说道:“这些都是忠心耿耿追随大王,为大王护卫堰都城的各墙、各门、各寺、各殿的领兵之人,此刻周室大军压境,随时可能攻城,他们不随身佩带武器,拿什么来拱卫大王?难道像诸位大人一样,靠口舌来打仗吗?”

  他个头瘦小,裹在盔甲中甚是滑稽,声音又脆又嫩,可是话说出来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众公卿受他眼光所迫,一个个转头不语。荡意虎冷哼一声,带着众武官上前几步,齐齐拜倒,朗声道:“臣——荡意虎、父夷齐、郑可当等,叩见大王!”

  帐幔无风而动,过了一会儿,一个疲惫的声音慢慢地说:“是……阿虎啊……你回来了。”

  荡意虎听见徐偃王的声音,脸上情不自禁现出激动之色,再叩头道:"是!大王!微臣……护驾来迟!

  大王……微臣去后,大王一切可好?"

  徐偃王懒懒地说:“孤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你,孤听说你便衣简从而来,在城外险些遭遇不测,可曾伤到哪里?”

  荡意虎再叩首道:“累及大王牵挂,微臣该死!微臣乃是迫不得已,才简从而入……微臣的属下以死相拼,保得微臣二人无恙。”

  徐偃王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哥哥受伤甚重,要是你也有什么意外,孤可怎么对得起……咳、咳咳!”他的声音虽然轻得若有若无,可是语气里至诚的关怀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荡意虎心头一热,道:“微臣兄弟无能,累及大王牵挂!微臣……微臣听说哥哥受伤,恨不能插翅飞回,可是微臣深受国家重托,又不能……”

  徐偃王道:"罢了,孤也知道你难。你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也太冒险了,须知你此刻身系多大责任……

  孤……孤听说,放走你们二人的,是一个叫做伯将的人?"

  荡意虎道:“正是,是一名年轻的齐军武官,微臣看他的服色,似乎是高级官佐。难道此人便是打败我哥哥的伯将?”

  徐偃王叹了口气,道:“还有几个伯将呢?不过……你的哥哥败得蹊跷,孤也想知道,这个伯将到底是何等样人?”

  荡意虎细细回忆,道:“这个人……面相上看,似乎十分聪明,但据臣看来,并无多大用处。”

  “哦?”

  “臣等一行二十余人,冒死穿越封锁线,而且还杀死了数名齐军,如此紧要关头,他居然问也不问,就放臣二人离开。这个人在战争中还维持假仁假意,不肯对老、幼下手,试问怎么能担当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