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北风哥哥的秘密(第5/39页)

她托腮思考这一点,说了一声“不”,随即小心翼翼删掉“被创造”,在上方写下“生出来”,然后删掉了“生出来”,在上方写下“被创造”,却发现改来改去都一样。完全没用!每当她对他们有某种想法,就会发现相反的论述也是成立的。空一格,她叹了口气,写下:

通往他们世界的门没有两扇是一样的

她是这个意思吗?她想表达的是两个人不可能从同一扇门通过。她也想表达一扇门一旦有人走过就会永远消失,因此不可能从同一扇门回来。她的意思是两扇门不可能通往同一个地方。但她却在键盘最上排发现了一个星号(她不知道打字机还有星号),因此在她的最后一个句子后加了一个星号,变成这样:

通往他们世界的门没有两扇是一样的*

然后在下面写:

*但这房子是扇门

小便条纸已经满了,她把它抽出来读过一遍。她发现这很像最后一版《乡间建筑》里某几个章节的摘要,去除了长篇大论的解释和抽象概念,露骨而薄弱,却没增加什么帮助。她缓缓将纸揉成一团,心想自己虽然一无所知,却知道这件事:她自己和大家的命运都在这里等着他们,(但是为什么她说不出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因此他们必须紧守这个地方,不可远离。她猜自己是永远不会再离开了。这里就是门,是最大的一扇门,不论是刻意还是巧合,它就刚好坐落在“他方”的边境或交界处,最终将成为通往“他方”的最后一扇门。这扇门还会开很久,再过一段时间,就必须靠钥匙才能开启。但有朝一日,这扇门将会永远关闭,不再是一扇门,而她不希望到那时有任何她爱的人被关在外面。

最大的愿望

“垂钓者”说:南风会把苍蝇吹进鱼的嘴里,但奥古斯特牢牢绑在钓线上的诱饵却似乎怎么也吹不进鱼嘴里。埃兹拉·梅多斯很肯定快下雨时鱼都会上钩,老麦克唐纳则向来坚称不会;而奥古斯特发现两者皆是,也两者皆非。由于气压改变(约翰那矛盾的气压计说是“变化”),小虫和蚊子纷纷如灰尘般降落水面,此时鱼群会去吃它们,却不咬奥古斯特在它们头顶上晃来晃去的杰克·斯科特式和亚历山德拉式鱼钩。

也许他垂钓时不够专心。他正试图看见或注意到某种线索或讯息,但并非刻意尝试,也不是真的看见或注意到。他一方面试图想起这类线索或讯息从前通常是怎么出现的、自己如何解读它们,一方面又试图忘记自己“已经忘记”的这件事。他也得试着不去产生“真是神经病”这种念头,不去想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母亲。这些想法都会破坏可能发生的事。水面上出现一只翠鸟,呵呵笑着,在阳光下散发着虹光,下方的溪流已经隐没在暮色中。我没疯,奥古斯特心想。

钓鱼和这件事之间有个共同点:不管你站在溪岸上的哪一处,你总会觉得下方似乎有个完美的点,一个你一直想去的地点,就在岩石旁的湍急处,要不然就是在那片柳条后。就算思考之后,你已经发现所谓的完美地点,其实就是你几分钟前站的地方,意识到你刚才才站在那儿渴望地看着你现在的位置、巴不得能像现在一样站在这长长的树荫间,但这种感觉还是不会消失。正当奥古斯特意识到这点、意识到自己一直坐这山望那山时,有个东西攫住了他的钓线,差点把钓竿从他发愣的手中拉走。

奥古斯特简直跟那条鱼一样错愕。他笨拙地收线,拉扯一番,终于抓到了它、将它放入网中。叶影逐渐遁入模糊的夜色里,那条鱼带着一种迟钝的惊愕望着他(所有被捕的鱼都是这种表情)。奥古斯特取出鱼钩,把拇指插入它骨感的口腔里,利落地扭断鱼的脖子。他抽出拇指,上面沾满了泥巴和冷冷的鱼血。他不假思索就把拇指放进自己嘴里吸了吸。此时那只翠鸟呵呵笑着再次出击,看了他一眼,飞越水面,停在一棵枯树上。

奥古斯特把鱼放进鱼篓,走到岸边坐下等待。他很确定那只翠鸟不是在嘲笑世界,而是在嘲笑他,一阵讽刺怀恨的笑声。好吧,也许他很可笑。那条鱼不到七英寸长,连当早餐都不够。所以呢?又怎样?“我若得吃鱼维生,”他说,“我就会长出喙子。”

“若没有人对你说话,”翠鸟说,“你就不该开口。这世界还是有礼节的,对吧?”

“抱歉。”

“必须是我先开口,”翠鸟说,“然后你再去猜是谁在跟你说话。然后你会发现是我,然后看看你的拇指和你的鱼,接着才发现你是因为尝了鱼血才得以听懂万物的声音,这时候我们才开始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