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第3/12页)

“姐妹们好么?”

占秋挑诸人的近况说了。夜笳的织锦被异国皇帝钦点为贡品,纱麟将生意做到了海外的岛国,仙织的麟儿与瑶世的爱女结了娃娃亲,珠锦终于安定下来开了绣院。诸姐妹唯一牵挂的就是侧侧,寄望她有个好归宿。

“绮玉坊主说,若是七妹无心织绣,不来做坊主也无妨。但若有心将绣法发扬光大,不如带了心上人一起来文绣坊,共同操持。”

侧侧俏面飞红,心想紫颜已说要离开京城,不如一齐去文绣坊。她心思流转,瞥见萤火在一边听着,想起神荼的事来,悄言吩咐了几句,萤火拔足而去。

打发走萤火,侧侧拉占秋去了她的裁玉筑。经历锦绣一事之后,紫颜做主把朵云小筑的名改了,手书了那么个匾额,又拆了间隔的高墙。占秋见了,只觉侧侧好事将近,暗自为她欣喜。

到了午膳时分,侧侧安排酒筵招待,占秋稍用了饭菜,问她意下何如,想要早早回去复命。

侧侧踌躇半晌,未几,紫颜也来相见,听到占秋的来意呆了一呆,笑道:“这是好事。”侧侧凝眸浅笑,“你准不准我去?”紫颜随口道:“你去自然大好,可怜我要一个人浪迹天涯。”侧侧呵呵一笑,欲语还休,偏没把绮玉那句话说出口。

占秋冷眼看这两人,侧侧在旁人面前何等洒脱,见了他不免拘泥不自在,想是用情过深的缘故。她是过来人,不由暗生感叹,细细打量紫颜的容止,笑靥里仿佛有一丝霜天般的冷,不易察觉地郁在眼底。

待要再端详仔细,紫颜的电目直直射来,占秋一畏,缩回目光不敢对视,心里反复想着那抹清华之色,像是连她的心也要一起冻住。

她不便对侧侧明说,又不宜拿继任的事催逼,遂笑道:“这事慢慢再说。我初来京城,一要为绮玉坊主进京准备,二要为姐妹们选些土仪带回去,有什么去处能让我好好玩几日?”侧侧想了想,说出一串地方,要带占秋去见识。占秋推说有几个婆子跟着采办,不必她陪同,好说歹说侧侧才应了,另备一份大礼恭贺绮玉。

忙忙碌碌后占秋去了,侧侧从府门送行回来,走到半途见有早梅绽放,几簇娇黄惹人心怜,在廊上伸手拈起一枝细赏了片刻。花影间有青衣闪过,侧侧叫道:“站住!”

那童子只在东角门行值,侧侧操持家务多时记得清楚,因问他可是有事。童子转身答道:“那小子又来了,好在被我赶走。”侧侧道:“既如此,不必通传。”童子应声欲走,侧侧忽觉不对,定睛看了看,冷笑道:“果然是你易容进来,只是个头差太多。”

那孩子叹道:“明明垫了鞋,仍是不够,折腾身形真是麻烦。”

侧侧当即摸针,神荼逃开几步,躲在花树里用手止住她求饶说:“好姐姐,我这三顾紫府诚意已够,你就通融一下。”侧侧啐道:“事不过三,今次闯到家里来了,简直是强盗!”神荼苦笑道:“你家先生真是难见,不知我要费多少工夫才能……”他忽然滚出一大颗泪,“才能见到他,以慰我师父在天之灵。”

神荼索性蹲下大哭,地里泥泞未除,他个子又小,直如泥娃娃一般。侧侧起了恻隐心,问道:“你师父过世了?”神荼眼泪汪汪地道:“我从小侍奉他老人家,可是……可是……还没学尽他一身本事,他就……”

侧侧想起沉香子去时的情形,有了同病相怜之意,口气一软,道:“要见紫颜不难,要比易容就……”神荼抹去泪,仰起头自负地道:“我到他面前,就有法子激他动手,只求姐姐成全。”

侧侧低头思忖,神荼见她意动,只管捡那些怨泣悲伤的师徒遗恨说了,侧侧越听越是难过,咬了唇道:“你且换回衣衫容貌,我带你去见紫颜。”

香雾萦风缥缈,披锦屋里燃了绝好的香,远远走近恍若踏足仙山,醺醺然轻了骨骸,酥了心神。侧侧知紫颜在焚香疗伤,特意嘱咐神荼不可擅近,将他留在屋外的桐月亭里候着。

一进屋,香气如策马冲泥逐身而上,侧侧蹙眉张望,见数只掐丝珐琅鱼耳炉里火光大盛,连忙用香灰压了下去。整座屋子悄无声息,她疾步走到东屋,紫颜倚了莲心枕睡去,身子歪在罗汉床边。

侧侧手拉锦被,轻轻一动,紫颜张开双眼,四目赫然相对。侧侧窘得逃开,紫颜昏沉间仍在迷糊,眼神空荡荡地望了她,问道:“我睡着了吗?”侧侧定了定神,收起散逸的绮思,小声地道:“香药用量太重,我险些被熏出去。”

紫颜坐起,倚在缂丝靠垫上微阖双目养神。

侧侧不忍劳他耗神,咽下神荼之事,去将炉火熄灭。紫颜摸了摸背脊,无形间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是睡着了,而是被药性催晕了过去,如满地落英不经风。想到此,不由心灰,不欲让侧侧伤心,伸手捞起一方丝帕,将额上的细汗抹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