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忘忧香(第6/24页)

小朵爹嘿嘿笑了几声,猛地直起了腰,故作神秘问道:“咋样?张公子人不错吧?爹还能害你吗?听爹的没错!爹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呢,不会看走眼!他没有爹娘,你嫁过去也省得受公婆的气;张公子人好,说了你一过门就给你当家,所有的花销你说了算!你看咱家这样子,你弟他也出不动力,全指望你呢……”唠唠叨叨个没完。

小朵烦闷,打断他的话道:“大中午的,您不饿吗?”

小朵爹神态瞬间委顿了下去,又摆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将身边的被子掖了掖,吸溜着鼻子自怜道:“可怜啊,爹我为了让你玩好,已经午后了还没吃饭哪。”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捂着胸口慢慢躺下。

〔四〕

小朵爹本身十分精明的人,哪里看不出小朵的小心思,但他从不说破,每当小朵郑重其事要开口时,他便开始哼哼哈哈地呻吟,并历数他养大小朵的不易,着力强调小朵未来要承担的家庭责任。小朵娘老实懦弱,在小朵爹面前从来没有发言权。如此半个月过去,小朵还是没找到机会说胡十一的事情。

偏偏这些天张富贵来得更勤,见了小朵犹如苍蝇一般,绕着嗡嗡个不停,而且时时处处摆出一副自家人的样子,让小朵头疼不已。

这日上午,小朵正在院子里整理碎布,准备用面糊抿了晾干,给弟弟和爹做鞋子,张富贵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桃枝,上面挂满了粉绿色的花骨朵,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

小朵转身走进屋里。张富贵贼溜溜地探头看了一眼,大声吆喝道:“伯父,我来啦!”

里屋小朵爹照例先咳了几声,软绵绵道:“张公子来了?小朵!你这丫头,还不赶紧给张公子斟茶?”

小朵委委屈屈地出来,随便倒了一碗冷茶,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张富贵看着小朵的脸色,殷勤地将桃枝捧到小朵面前,道:“你瞧,早桃都开了!我顺手给你折了一枝,回来插瓶里。”

小朵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转身走到院落的门板前,用刷子蘸了面糊细细地刷上,再将布条抻展了层层铺上。张公子慌忙放下桃枝,卷起衣袖,道:“其实这些我也懂的,我来帮你。”伸手便夺小朵的刷子。

小朵丢了刷子,咬着嘴唇在旁边呆立半晌,扭头看了看堂屋,低声道:“张公子,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们不合适。”

张富贵手上的刷子停了一下,脑袋朝前探了几探,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呵呵笑道:“小朵姑娘,我托胡哥编的花篮很是不错,我让人刷了红漆,明天就可以拿给你。”

小朵不知他是真没听懂还是装糊涂,只好道:“不用,我不要。”

张富贵吸着嘴唇,道:“别呀,我就是要送给你的。”

小朵忍不住跺脚道:“张公子,小朵心中……”小朵爹远在堂屋,隔着窗子突然放大声叫道:“张公子,你来陪我说会儿话。”正好将小朵的话打断,“另有他人”这四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张富贵应道:“来啦!”转头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日子也艰难,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不会让你受罪的。”说完朝小朵点点头,走进了堂屋。

小朵气结,拿起刷子甩了出去,哐当一声响。小朵爹道:“怎么啦?”

小朵气鼓鼓道:“没怎么,来了一只野猫,我赶它出去。”听到爹和张富贵在屋里嘻嘻哈哈谈得火热,更加抑郁,慢吞吞走到家门口,去捡刷子,却看到门外身影一闪,竟然是胡十一。

※※※

从那天分手之后,小朵和胡十一再也没见过。小朵多次找借口在附近晃荡,都被他爹骂了回去。有时,眼见胡十一就在不远处的竹林边翘首张望,等好不容易找个合理的理由出来了,又不见了他的身影。

胡十一的日子更难过。远远的,看着张富贵进进出出,心里犹如吃了未熟的青杏又酸又苦,却奈何不得。小朵爹平时看着病得哼呀嗨的,关键时刻却耳尖目明,几次胡十一装作路过小朵家的门口,企图碰上小朵,都被小朵爹逮个正着。只见他双手叉腰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盯着胡十一,嘴里寒暄着,眼神却极为凌厉,一直目送胡十一走远,再哐当一声关紧大门。

每每看到小朵爹刀一样的眼神,胡十一都觉得甚为绝望,半个多月的时间,他眼窝深陷,明显消瘦。

小朵捡起刷子,几步走出大门,闪身躲在大柳树后,看着胡十一憔悴的样子,心疼道:“你怎么瘦了……”

胡十一低声道:“这么久没见你,心里惦记。你忙什么呢?”

小朵唯恐被爹发现,不安地朝堂屋处张望,道:“没忙什么,还是老样子,做些针线。”

胡十一长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道:“我看还是我找你爹谈谈去,看他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