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欧姆安霸(第3/8页)

“这次他来告诉您什么事?”

“把我正在寻找的路径告诉我。”法师说时,表情更严酷了些,停顿一下又继续,“他跟我说:‘西方另有一龙主,彼蓄意毁吾类,且彼之力量较吾类强大。’我说:‘甚较汝强大乎,奥姆安霸?’他说:‘甚较吾强大。汝速随吾来。’他这样嘱咐,我就听他的。”

“你只知道这些?”

“其它详情,后来自然会知道。”

亚刃把系船绳绕好收妥,又把船上其它小事处理好。这段时间,兴奋刺激之感有如拉紧的弓弦在他内心紧绷作响,最后他把那强烈的响声说了出来:“这种向导比较好,”他说:“比其它那些来得好!”

雀鹰看他一眼,笑起来。“是呀,”他说:“我想,这一次我们不会走错路了。”

于是,两人开始这场飞越海洋的重大竞赛:从海图未标示的浮筏人海域到偕勒多岛,一千多哩路之间,散布着地海最西边的所有岛屿。日复一日,白昼由清澈的海平面明亮升起,又沉入西边的红色里。在太阳金色的光环底下,在星辰银色的轮圈之下,这条船独自在海上向北奔驰。

有时,仲夏的雷雨乌云在远处聚积,在海面投射紫色阴影。此时亚刃总会看见法师站起来,出声并举手叫那些乌云飘过来,好让它们把雨洒在船上。闪电会在这些云层当中闪跃,雷声会轰隆作响,法师会一直高举只手站立,直到雨水落下,淋在他和亚刃身上,落进他们预备的容器中,也打在船内、打在大海上,用它的暴力打垮海浪。他和亚刃会开心笑,因为船上食物虽然少,还足够,但饮水则缺。服从法师咒语的暴雨虽然狂野,却让他们快乐。

亚刃对他同伴这段期间轻轻松松使用的力量感到奇怪,有一次便说:“我们刚开始这次旅程时,您一点也不运用法力。”

“柔克学院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是‘有需要才做’,绝不多做!”

“那么,这两课中间的教导,必定包括:认识什么才是需要的。”

“没错。‘均衡’问题必须纳入考虑。可是,均衡一旦被破坏,就要考虑别的事了。其中最重要的是‘紧急程度’。”

“可是,南方的巫师——现在大概也包括其它地方的巫师了——都已丧失他们的巫艺,连歌者也失去歌艺,为什么您独独还保有呢?”

“因为我除了技艺以外,一无所求。”雀鹰说。

过了颇长一段时间之后,雀鹰更为爽朗地说:“要是我不久就要失去巫艺,那么我会在它还保有时善加利用。”

这时的雀鹰真的有一份轻松,也对他自己的技艺怀着单纯的愉悦。过去老是看雀鹰小心翼翼的亚刃,实在无从猜想他现在的这份轻松和快悦。巫师的心底以巫艺为乐,他们是巫艺家。雀鹰在霍特镇乔装,曾让亚刃非常不适。原来,对法师而言,那是游戏;对一个不仅可随意改变容貌和声音,还可改变身体与存在本身,随意变成鱼、海豚、或老鹰的法师而言,那是个微不足道的游戏。

有一次,法师说:“亚刃,我让你看看弓忒岛。”说着,要亚刃注意看水桶表面。那只水桶的盖子已掀开,里面的水满到上缘。很多不怎样的术士都有能力在“水镜”之上显像,雀鹰也这样做,他显出来一座山岚环绕的山巅,耸立在灰茫海上。法师换一下影像,亚刃便清楚看见这座山岛的一处悬崖。那景象,好比他是只鸟——海鸥或隼鹰,在海岸之外的风中飞翔,由风中俯瞰那个耸立在海浪之上,有两千呎高的悬崖。悬崖高壁上有间小屋,“那是锐亚白镇,”雀鹰说:“我师傅欧吉安住在那里。很多年前他曾经止住地震。现在,他养养山羊,种种药草,并持守‘不语’。他年事已高,不晓得现在还会不会在山间漫游。但假如他过世了,即使就在此刻,我也会知道的,肯定会知道……”但他的声音不太有把握,因为影像这时摇曳不定,宛如那片悬崖正在倒下。等影像清楚后,他的声音也随之清晰:“每年夏末和一整个秋天,他习惯独自登山入林。他第一次见到我,也是那样徒步而来。当时我是山村里一个不知世事的小毛头,他帮我找到我的真名——同时也给了我生命。”那面水镜这时显出的影像,宛如观看者是林间小鸟,由林内向林外观望的话,看见山巅岩石与山巅白雪下方那片陡峭的阳光草坡;向林内观望的话,就看见一条陡斜的小径伸入绿影和金点交错的幽暗中。“那些森林的宁静,没有一处尘世宁静比得上。”雀鹰神往地说着。

影像淡去,桶内的水面上只剩下眩目、滚圆的正午阳光。

“唉,”雀鹰带着古怪的失落表情,望着亚刃说:“唉,就算我回得去,你也不见得能跟着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