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 The Prisoner 第四章 塔(第5/16页)

“你干嘛老是回头看那儿?”那个管事的家伙问。

“我得时不时地抹点消毒剂了。”埃蒂说。

“怎么回事?”

“你脸凑得这么近。”

3

出租车司机在合作公寓城那幢大楼前把埃蒂放下,接过他给的小费道了谢,就离开了。埃蒂站了一会儿,一只手拎着拉链包,另一只手勾住搭在肩膀上的外套。他和他哥一起住在这儿的一套两居室的公寓房里。他站在那儿,朝上看了看,整个儿都是如此单调划一的风格,就像咸饼干盒子似的。这一排排窗子在埃蒂看来也就跟关押犯人的牢房没多大区别。他以为罗兰——这个另者——看这楼房也会觉得沉闷压抑,其实罗兰感到非常惊讶。

我从来没见过,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高的楼房,罗兰说。怎么这么多高楼啊!

嗯呐,埃蒂说。我们就像是一大群生活在一座小山上的蚂蚁。也许在你看来不错,但我得告诉你,罗兰,这样老得很快,老得很快。

蓝色轿车擦身而过;那辆比萨车却朝他们这儿拐了过来。埃蒂绷紧了身子,感到罗兰在他里面也绷紧了。也许他们还是想要让他长个记性。

门在哪儿?罗兰问。我们该进去吗?你想进去吗?埃蒂感到罗兰随时都在提防着什么事儿——声音却是那么安然镇定。

不着急,埃蒂说。也许他们只是想要谈谈。不过得做好准备。

他知道其实没必要这么说,罗兰即便在睡梦里也要比埃蒂睁眼醒着的时候更有准备。

带着微笑男孩的比萨车开了进来。乘客窗摇下来了,埃蒂站在他的公寓楼门外等着,他的身影从鞋尖前面伸展开去,他在等着,即将出现的不知会是什么——一张脸,还是一把枪。

4

罗兰第二次离开他不超过五分钟,那是海关探员们终于放了他以后。

枪侠吃过东西了,但还不够;他需要点喝的;最需要的还是药物。埃蒂一时还没法替罗兰弄到他真正需要的药品,(虽说他隐约觉得枪侠可能是对的,而巴拉扎有可能……如果巴拉扎想这么干的话,)但阿司匹林至少能把热度压点下去——当枪侠挨着埃蒂帮他割绷带时,埃蒂就觉出他在发烧了。他在一处汽车终点站的报刊杂货亭前停了下来。

你来的那地方有阿司匹林吗?

我从没听说过这玩意儿。巫术还是药物?

都算是吧,我想。

埃蒂在报刊杂货亭买了一瓶加强安乃近。又到快餐柜台上买了两个长热狗和一杯特大号百事可乐。他往“弗兰克斯”①『注:“弗兰克斯”,原文frank(s),美国俚语中本指夹在热狗里边的牛肉香肠。』(亨利就是这么叫长热狗的)上抹了些芥末,可是突然想起这不是为他自己买的。就他所知,罗兰可能是个素食者。就他所知,这玩意儿没准会要了罗兰的命。

得了,现在已经太晚了,埃蒂想。当罗兰说话时——当罗兰行动时——埃蒂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当他不出声时,埃蒂就会疑惑一切都是一个梦——只是这梦特别生动,就像他在三角洲航空公司901航班上懵里懵懂抵达肯尼迪机场那阵子做的梦一样——这做梦的感觉总是要潜回来。

罗兰说过他可以把食物带到他自己的世界里去。他说在埃蒂睡着时,他就这么干过一回了。埃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怎么也不相信,罗兰向他保证这千真万确。

好啦,我们他妈的还得小心点儿,埃蒂说。有两个海关的家伙在盯着我,我们。我现在到底成什么了。

我知道我们得小心点儿,罗兰回答。他们不是两个,是五个。埃蒂陡然之间产生了这辈子最古怪的感觉。他没转动眼睛,但他分明觉出自己的眼睛被转动了一下。是罗兰转的。

一个穿紧身衬衫的家伙在打电话。

一个女人坐在长椅上,翻着皮夹子。

一个年轻黑人(如果不是他那外科手术特意修补过的兔唇,没准还称得上英俊)在埃蒂刚才去过的报刊杂货亭里打量着几件T恤。

粗粗一看这些人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埃蒂认出了他们,因为他们其实就是那伙人,就像找到了幼童智力测验中藏起来的那些东西,这种把戏一旦戳穿,全都一目了然。他感到麻木的脸颊上有点热辣辣的,因为居然要另一个人来告诉他一桩本来应该一眼洞穿的事儿。他起初只发现了两个。那三个人伪装得好一些,其实也不是太好,那个打电话的人眼睛并非什么也不看,他一边在跟想像中的人通话,一边实际上正看着这边,埃蒂所在的位置……就是打电话的人眼睛一直在来回扫瞄的目标。而那个翻皮夹的女人没找到她想要找的,却没完没了地一直翻弄个不停。那个佯装购物的,把挂在衣架上的每件衬衫都至少瞧上十来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