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香(第5/12页)

众人看得清楚,那只三爪钩乃是用三角形的铁套将三个如弯月似的铁钩子套在一起,份量极重,可以投掷的距离也就更远。

这条大汉正是海钩子的首领,洄鲸湾上闻名遐迩的海匪红胡尉迟;而戴黑油斗笠者则是南山路上铁君子的首领青俏鹞,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以狠辣阴毒著称于下城;加上影子中的头面人物都已在此;这十来个人,个个都是厌火城呼风唤雨的角色,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不可能将他们齐聚于此。

红胡尉迟跳上岸来,一名亲随见岸上湿雾大,要给他披上一件斗篷。红胡不耐烦地一挥手,那位随从跌跌撞撞地飞出去十来步远,斗篷就如一面招展的大旗,呼的一声飞到海里。他头都不回,大步飞跳过来,口中叫道:“情形如何?”

“府兵已经动员,从昨天到今天,抓了我们二百来人。”

“出入城门的要道都被卡住了。上城里的情形还不清楚,但厌火镇军和庐人卫也不会闲着。”

“城里的生意全都停了,一天就能损失……”

他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并且立刻显露出了针锋相对的火气。

“别提你的鬼生意了。妈的——停战协议已经废了。”

“……停个屁战,鹤鸟儿显然是要逼我们动手啊。”

“他正想你这样做呢——”

“想又怎么样,难道我们就此任人宰杀吗?”

“不要乱——”

他们互相争吵,如巨人的刀剑对撞,如海潮扑上堤岸,谁都不服谁,谁都不后退半步。

“不管怎么说,鹤鸟儿可是有理由这么做,昨天居然有人在我的地盘行刺他。”青俏鹞一倾斗笠,露出一张白生生的俏脸。她年岁三十上下,声音微带沙哑,脸盘的骨架硬朗,眉眼儿却如紫罗兰花瓣一样鲜嫩,杀气和妩媚竟然能在这张脸上融合,见了的人无不泛起一股又甜蜜又被刺痛的感觉。说这话的时候,青俏鹞朝一个黑影瞪过去。

黑影刀的身影隐匿在雾气里,影影绰绰地看不甚清晰。他低沉地哼了一声,猛地一挥手说:“老虎要吃猪,还怕找不到借口吗?你们还在梦里哩,战争早就开始了——我们这里谁也躲不掉。”

他们正在那里议论,突然一只夜枭穿破浓雾,朝他们俯冲下来,它的爪子里抓着一个竹筒,在掠过他们头顶时,“嗖”地扔了下来。黑影刀将竹筒接在手里,从中抽出张纸条看了看,随即将一手伸过头顶。

还在争吵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紧盯着黑影刀手上那张小小的纸条。

黑影刀半晌才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惊讶还是愤怒:“铁爷已经不行了。”

冷飕飕的风如利刃一刀一刀地剐着下城码头上的浓雾,他们均觉得一股凉气从脚下直升起来。

“胡说!”苦龙又惊又怒地说,“我查过伤势,那一剑从第四根肋骨下刺入,左肩骨下穿出,应该是伤了左肺。若有良医,未必就会有大碍……”

黑影刀简短地用一句话灭绝了所有人的希望:“大夫说剑上有毒。”

红胡尉迟怒火蓬勃地吼道,“好个有毒!如果铁爷没救了,在这讨论还有个屁用!我们这就聚集所有手下,杀入上城去,和羽鹤亭拼个你死我活。”

青俏鹞的话声却冷如寒冰:“你急个屁,有人闯了一次祸还不够吗?海钩子当然无所谓,打不过了就出海跑路——我们的身家可全都在此。再说了,此刻我们有证据是羽鹤亭动的手吗?”

贾三也插嘴道:“就算不知道刺客是谁派的,府兵镇兵都大肆行动,难道我们坐着等死吗?”

青俏鹞尖刻地道:“又是谁给了羽鹤亭借口?要不是你们影子擅自动手,能害了铁爷吗?”

黑影刀怒目而瞪:“我只恨受人拦阻,大事不成,早知如此,就该将阻拦的人一起杀掉。”

铁昆奴憋了半天,忍不住大吼一声:“好啊,铁爷既然不在了,现在厌火城到底是谁当家,那就靠投票来说了算吧!”

他从肩膀上放下铁棍,怒目横视场中诸人。

厌火城的投票方式,就是白刀见血。

青俏鹞的胳膊也是一缩,藏入斗篷里,在她手指间缠绕的那柄白刃倏地消失,就好像蓄势猛扑的猛兽会先藏起利爪。她的如水双眸仿佛一对利剪,在朦朦雾气里扫来扫去,不论扫到谁身上都是让人心中一寒。

贾三的一双眼睛则如猫头鹰的夜眼,是金子色的,在雾气里灼灼发光。

铁昆奴的火眼又明又亮,仿佛可以点燃胆敢阻挡在眼前的一切障碍。

黑影刀的眼睛则又亮又小,缩在眼窝里,如两枚针一样扎人。

红胡的眼睛眯缝着,躲藏着老谋深算的毒辣。

这四五双眼光在浓浓的雾气中相互撞来撞去,把海雾撕扯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四周的人都仿佛身陷刀光箭雨之中,不由得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