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上草原(2)(第6/9页)

青罗叹了口气:“还是你快走吧。”

鬼脸听不出喜怒地低喝:“听着,时间已经不多了。快杀了他!”

鹿舞猛一咬牙,踢了一脚座下的黄马,朝青罗笔直地冲了过来。她在马上掣出山王,喊道:“举刀!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就让我们打吧。”

鹿舞的马神骏非凡,他们两人瞬息间交错而过。身遭的风沙和千军万马的咆哮在那一刻同时都远去了,寥阔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鹿舞拨转过马头,她的眼睛亮闪闪的,闪着让人看不透的光芒。

青罗慢慢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敞开的衣襟处,古铜色的健硕胸肌上,一道伤口正往外喷涌玛瑙一样的鲜红泉水,带着悠长而华丽的哨声。

刚刚从他胸口抽出去的短剑仿佛一块光斑,正跳跃着离他远去。

青罗挣扎着回过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尸横遍野,躺卧着两百具人和马的尸体。在模糊的肉体之间,拥塞着断裂的刀以及碎裂的金属甲片。那些僵硬的马腿挣扎着伸向天空。

他已经做了许多,但离成功却越来越遥远了。

我不能死,他挣扎着想,我还要把它抢回来,抢回来。

鹿舞垂下了手里的山王,轻轻地说:“对不起。我必须拿到这块石头。”

力量正从他胸前的伤口中迅速飘散远去。他摸着胸口的伤口想,也许我打不过他们了。我再也冲不过去了。这个想法头一次突入他的脑中。特别是,我怎么能冲她举起刀呢。

他已经无力扭转脖子,可他知道身后那座城市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如果他输了,那么他所认识的那座厌火城就将毁灭。他是个外乡人,只不过踏入了那座城市三天,却要肩负起拯救它的责任。城里的人,他刚交上的朋友,他刚结下的仇敌,所有的人,全都得死。他的胸口在燃烧。血喷出的速度正在减缓,如同一条滚烫的河流开始顺着胸膛往下流淌。世界变得苍白,且旋转起来。

我不能死。他呻吟着说,于是坚持着抓住刀子,想要站起来。他知道自己背负着身后那座城池所有的最后一点希望。

我不能死。

对面的鬼脸正看过来,眼中闪着阴冷的光。他刷的一声抖动长刀,一股锐利的尖啸声如巨大的磨盘压榨而来。

这尖啸声已是最后的稻草,足够让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令人发疯的沙砾迎面扑来。他翻身倒下,摔在沙地上,朦胧中看见了鹿舞跳下马,跪下来扶住他低垂下去的头颅。

青罗看着她的脸,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又笑了一笑。血沫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味道又酸又甜,就像昨天夜里吃的那颗青梅。

鹿舞抱着他的头,豆大的泪珠从她的大眼眶里掉了下来,仿佛落了很久,才落到青罗的脸上。她大声说:“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相信别人,你就是不听。”

她抓住他的领子,使劲想把他拉起来:“爬起来再和我打,和我打呀。你这个笨蛋。”

青罗觉得身上冰凉,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可是抓不住。他想叫她不要哭,但眼皮上仿佛悬系着整座大山。太阳快速变小,缩成极小又极锐利的一个白点。

“你就是不听,你就是不听。”鹿舞抹着眼泪问,“你为什么要相信我。”

“这就是我的掌纹阐述的命运吗?”他想起了露陌那古怪的神色,在最后的死亡降临之前,他挣扎着用满是血的手去摸索自己的胸膛。在他脖子上可见一条断了的黑色细索,上面曾经挂着的坠子已经不见了。如果没有玉,他们的死是不完整的。

可也就是这时候,他才突然明白过来,鹿舞还是不想杀他的,她抢走了我的魂玉,就是不许我死。

这就够了。他轻轻地笑了。

他撒开手,雍容大度地躺着,显露出一副无拘无束、对死亡也毫不在乎的模样,他的嘴角朝上翘着,那是一种对未来尚有希望的笑。

死亡降临到他头上。

云裴蝉像一道红色的闪电,驱赶着坐骑朝马车这边跑来,没有庐人卫可以阻止她愤怒的劈砍,但斜刺里一道白光飞来,云裴蝉大声呼喝,猛拉马缰,她座下的马四蹄伸得直直的,向上猛跳而起。白光贴着它的腿弯刷的一声掠过。

云裴蝉落在地上,心中怦怦而跳,那一刀几乎将她的坐骑两条前腿削断。她拉转马头,看见对面站着鬼脸,正好整以暇地拂拭了一下手中的刀。

在他身后,木之戊的头已经滴溜溜地滚在一边,眼中的绿光熄灭,但它的身躯还努力着要向鬼脸爬来,一伸手抓住了鬼脸的脚踝,这才寂然不动了。

鬼脸有点惊异地向下看了看,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摆脱木之戊的残骸。

“好吧,你去,你替我去,”鬼脸一边拦在云裴蝉前面,一边用低沉的嗓音催促鹿舞说,“正午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