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鳞袍(第6/17页)

苏青终于重新露出笑脸。俊贤得意道:“天下最爱娘子者,数我城北王俊贤也。你坐着,我盛碗绿豆汤给你。”

去到井边取出瓦罐,只见王婆快步走了出来,眼睛还红肿着,推他道:“看书去看书去,这些家务活,我一个做就好。”

俊贤有些不好意思,道:“娘,您歇着吧,我自己来。”

王婆将他推到一边,取出一个碗来,正要倒,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青儿,你那个寒症,好些了没?”

苏青拘谨笑道:“已经一个多月没复发了,料想是好了罢。”

王婆的手停了下来,不无担忧道:“这个寒症,可是极难根治的。”埋怨儿子道:“你说你,看书看成书呆子了吧,一点常识都没有?这绿豆汤,是寒凉之物,青儿寒症刚刚好些,你又让她喝这些,若是再复发了,不是害她么?还是白开水最为平和。”

俊贤恍然大悟,懊悔道:“也是,幸亏娘提醒。”兴冲冲去灶房倒了一碗白开水端了出来。

苏青看着俊贤,嘴角挑出一丝苦笑。

(三)

公蛎装着赏风景,远远地留意着王家的动静。

公蛎从没经历过普通百姓的家庭生活,在他看来,这王家对苏青着实不错,婆婆勤快,相公体贴,除了家境困难些,看起来十分幸福美满的样子。

可是早上在城里苏媚同王俊贤的话,分明是质疑王婆对苏青不好,这是怎么回事?心里打量刚才出来的急了,也不知道苏媚所谓的探望到底指什么。欲要就此回去了,又觉得好不容得到一个讨好苏媚的机会,还是好好表现下才行。

胖头捉了一串儿蚂蚱回来,喜滋滋道:“老大你看,清一色的蹬倒山大蚂蚱,放在油锅里一炸,啧啧,那叫一个香呢!”

公蛎咽了口口水,道:“少废话,快将外衣脱了,我找地方给你补补。”不由分说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捉你的鱼去,过会来这里找我。”接着大声道:“啊呀,衣服破了!”

走走看看来到王家绣庄门前,道:“这里能缝补衣服吗?”

苏青忙站了起来:“请进。”接过衣服看了看,道:“口子不大,客官要是不赶时间,可在这里稍候片刻。”

公蛎满脸堆笑道:“那好那好。”拿出十几文钱来放在案子上,道:“我在附近逛逛,半个时辰后来取。”说完装作离开,扭身躲在大梧桐树后。

王俊贤回房看书,王婆心里惦记今日的活计,躺了一会儿便闲不住了,颤巍巍来了绣庄。苏青忙起身搀扶,王婆一甩手,笑道:“我还没老到走不动呢。”

话是笑着说的,可是听起来总觉得不大友好,表情也不如刚才慈祥。

苏青讪讪地收回了手,坐下继续缝补。王婆将案子上的十几文钱收了起来,道:“刚才又来新活计了?”

苏青道:“嗯,一个路过的客人,衣服扯破了一道口子。过会儿便来取。”

王婆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慢条斯理道:“算命的说,我儿子将来是要大富大贵的,你别用那些儿女私情缠着他,误了他的前程。”

苏青低头道:“是。”

两人埋头做活计,不再言语。王俊贤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诗集,兴冲冲道:“青儿快看,我今日刚买的新书。”将诗集递予苏青,随即抑扬顿挫吟诵起来:“已矣哉,归去来。马卿辞蜀多文藻,扬雄仕汉乏良媒。三冬自矜诚足用,十年不调几邅回。汲黯薪逾积,孙弘阁未开。谁惜长沙傅,独负洛阳才!”一边吟诵一边赞叹,道:“骆宾王的《帝京篇》,真是字字珠玑,气势磅礴!”

苏青手捧诗集默读了一遍,轻轻点头道:“骆观光小时便有神童之称。他向来辞藻华丽,格律谨严。这篇《帝京篇》,五言七言转换自然,顺畅恣意,铿锵有力,讽时与自伤兼而有之,虽然承袭陈隋之遗,但体制雅骚,翩翩合度,确实为难得的佳作。”此时的苏青眼神纯净,笑容自然,声音清脆动听,不急不缓,同刚才低眉顺眼、手足无措的小媳妇判若两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圣洁的光彩,连公蛎也不得不承认,苏青的美清雅脱俗,同苏媚完全不同类型。

俊贤咂摸了片刻,略带愧色道:“我只觉得读之满口余香,却无法形容好在何处。听你这么一点评,果真如此。”

苏青抿嘴笑道:“我不过是随口瞎说而已。”两人相视一笑。俊贤掩卷长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青脸儿绯红,无限娇羞。忽听王婆轻咳了一声,苏青忙退离俊贤半步,低声道:“今日还有活计呢,你且屋里看去。”

俊贤不依,翻着诗集给苏青看:“后面还有好多好诗呢,我们一起读。”王婆抬起头来,严肃道:“贤儿,看书要专心致志,先生不曾教过你吗?”不待俊贤说话,转向苏青,皱眉道:“今儿两件衣服,一见绣品,还有两件缝补的,都赶着取呢。你手脚也要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