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俑(第5/13页)

那条曾经帮过公蛎的小白蛇颤颤巍巍探出半个脑袋来,胆怯地看了一眼公蛎,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公蛎正巴不得找人说说话,忙伸出手臂,示意它缠绕在手臂上,用蛇语道:“那日一别,好久不见。你怎么不来找我?”

小白蛇却躲开了,缩在青山板离公蛎最远的角落里,摇晃着脑袋。

公蛎觉得奇怪,咝咝道:“你怎么了?”

小白蛇似乎很害怕,盘起身体,吞吐着蛇信。公蛎看了看自己,衣着鞋帽、配饰装扮并无特殊之处,唯一少了螭吻珮。想了想,将手中的月季和泥人儿放下,俯下身子,朝小白蛇伸出手去,和善道:“来呀。我不会伤害你的。”

谁知小白蛇如同见鬼一般,竟然不顾青天白日的,跳跃着窜出石板缝隙,溜着地面惊慌地扭动,找到一个鼠洞一头钻了进去,引起几个行人高声尖叫。

这让公蛎又纳闷又伤心。

(三)

已经亥时,一弯新月升起,淡淡的月光透过松柏间隙在地面上投下朦胧的光斑,公蛎怎么看都觉得像一颗颗破碎了的心。月季在手中握了这么久,除了那朵彩泥的,其他的已经发蔫,公蛎将蔫了的月季放在松树下,抖了抖站得僵直的双腿,耷拉着肩膀离开了土地庙。

闭门鼓尚未敲响,赶得紧的话,还来得及回如林轩休息。公蛎走在狭窄的小巷子里,想象着自己孤独的背影,心酸不已,不由顾影自怜起来。

这条路虽有些偏僻,却近了很多。绕过前面一个大荷塘,再穿过一片长长的槐树林,便是如林轩的西侧。有棵大槐树枝干倾斜,长长的枝桠几乎触碰到如林轩客房的房顶。公蛎半夜宵禁时刻回来,或者早上不想被伙计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便顺着大槐树潜回房间,收拾干净了再露面。

月色下,荷叶亭立,早开的荷花散发出脉脉的清香。如此伤心欲绝的情况下,公蛎仍忍不住跳下河沿,伸手去摘离岸最近那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刚一弯腰,荷花忽然一摆,瞬间沉进了水下。接着浓密的荷叶扭动起来,水面剧烈翻腾,硕大的水花扑了公蛎一脸。

公蛎只当是有池塘里大鱼,扒开荷叶一看,却是个人,脸朝下埋在水中,手脚用力扑腾,但似乎不得法,明明水浅得很,却总是站不起来。

这些笨蛋凡人,一落水便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公蛎蹲下身子,抓住那人的头发往后一拉,一张白白胖胖的脸露出水面,噗地吐出一口带着泥沙的污水来。

竟然是冉老爷,真是哪里都能碰上他。可是他怎么会掉在荷塘里?

公蛎虽然讨厌他,但也不能见死不救,费尽力气,才将肥硕的冉老爷拖出荷塘,弄得一身塘泥。

冉老爷双目紧闭,肚皮如鼓,脸上和手臂裸露的地方划了好些大大小小的口子,皮肤泡得发白起皱,看这样子若是再晚半分,只怕便溺死在这个偏僻的池塘了。公蛎洗了手,转身要走,看他似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只好将他翻了个身,在他背上用力踩了几脚。

冉老爷肚子咕咕作响,呕出一大摊水来,费力地解开脖子的衣扣,趴在地上剧烈喘气。

公蛎看到他比自己还惨,有些幸灾乐祸,道:“这里游泳好玩吧?”

冉老爷抬起眼皮白了他一眼。公蛎朝他踢了一脚,道:“喂,以后不许偷偷摸摸跟着我!”另选了一朵荷花摘了,一边嗅一边走。

谁知这冉老爷刚才还半死不活,转眼便恢复了原状,爬起来拦住了公蛎的去路,极其傲慢道:“站住!”

公蛎气急败坏道:“干吗,想打架?”一眼瞥见从他衣襟里滑出一件挂饰,失声道:“二丫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的脖子里,挂着一件月牙状的东西,环形沟壑,晶莹剔透,发出淡淡的微光,同二丫那件一模一样。

冉老爷的衣服湿答答贴在身上,肩膀上还挂着水草,时不时从嘴巴鼻子里喷出水来,显得颇为滑稽,但眼神气势却不容小觑。他从容地将水草摘下,将挂饰塞回衣领,冷冷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公蛎警惕道:“你把二丫怎么了?”

冉老爷鼻子喷出一股水,傲然道:“一个小女孩,我能把她怎么样?”

这个月牙挂饰,是高氏唯一留给二丫的东西,公蛎愤愤不平道:“你瞧瞧你,抢一个孩子的东西,成何体统?”

冉老爷忽然满脸悲愤,一字一顿道:“这是我的东西!”

公蛎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道:“好好好,只要你以后别找二丫的麻烦就好。”

冉老爷脸色极为难看,堵着窄窄的塘沿一言不发。

公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恼道:“我就不该救你。”

冉老爷阴晴不定地打量了公蛎良久,忽然转身道:“跟我来。”弯腰往旁边的荆棘丛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