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异己 第四章(第6/9页)

不知为何没有穿外套的人谁也不想载,所以我不得不用他者的方式让车停了下来。不得不稍稍触动一下一位像“潮乎乎的柏油路”一样颜色的2109型“日古力”牌轿车司机的意识。

当然,他把车停了下来。

开车的是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剪短发的年轻人,好像根本就没脖子,脑袋那么随意地,但很自然地连着身子。他两眼空空的。总之,这小伙子使人想起笑话中的人物——那位说“我还用脑袋吃”的拳击手。然而他的反射作用却很有想象力。我十分怀疑即使失去了意识他也能开车。

“啊?”当我坐到后座他那件宽大的皮外套旁时,他对我说。

“你开吧。去莫斯科。在特维尔大街让我下车。”

我又通过黄昏界稍稍触到他。

“啊……”小伙子说着把“日古力”车开动了。尽管路很滑,而且不得不紧急停车,他还是开到了一百码。车子很听话,是它的轮胎是特制的还是怎么的?

我们从西北方向的某个地方进入莫斯科,转到沃洛科拉姆斯克公路,所以很快驶过半个莫斯科,几乎一直直行,直到位于特维尔大街的守日人巡查队办公楼。

幸亏我遇上了一个出色的司机,道路也促使他加大油门。此外我们很幸运地遇上一个接一个的绿灯。

当我们驶过“雄鹰”大道时,我明白,我被发现了。

我和“灵爪”。

但是要在清晨的莫斯科追赶上笔直地飞奔着的没有改装的“日古力”——几乎是件不现实的事。我在特维尔大街下车,往发疯的赛车手手中塞了一张一百的钞票,是卢布,不是美金。

“啊?”他呼出一口气,开始四下环顾。当然,他什么也没记住,现在他企图凭借自己贫乏的智力来解决几乎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是如何从莫斯科郊外的公路上转移到莫斯科市中心的?

我没去打扰他,让他与无法解决的问题独处。

他的条件反射还是非常令人羡慕的,“日古力”几乎立刻就开动了。小伙子的那张长着平颌骨的脸对着侧面的车窗,他消失在视线中。我穿过马路,朝办公楼走去。

大堂里乌烟瘴气。从菲利浦系列的录音机音响里传来某一首歌曲的低声的旋律。舒展而有力,声音嘶哑而低沉,我没有一下子听出是布图索夫的歌。

敞开的窗口寒风瑟瑟,

长长的影子洒落桌前,

我——身着银色雨衣的神秘客人,

你可知道,我为何出现在你的跟前。

给你力量,

给你权利,

吻你的颈项,

陶醉地吻你!

年轻的吸血鬼怡然自得地眯缝着眼,两片嘴唇跟着哼着副歌。看到我,他一时语塞。另一位值班员,也是一位同样年轻的炼金术魔法师,已经在急忙一刻不停地打电话报告。

“在等您呢,”他通知我,“在十楼。”

吸血鬼尽管连话都不会说了,但还是叫了电梯。

而我突然觉得,我怎么也不能进入电梯,更不用说上楼了。不能,这里一切都结束了。

“请转告,我活着,一切正常,但是我有急事。”我内心的某个人说。

我走了出去,回到特维尔大街。

我好像被“带走了”。我没有犹豫——向左转。朝红场。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我往这儿赶?为什么?但是这种禁闭的力量在我身上,我只能服从。我还感到,科克奇·法弗尼尔活跃起来,开始呼吸了。

这里柏油路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平方厘米都充满了魔法。古老的、陷进建筑物石头中,陷进道路尘埃中的魔法。

红色的庞然大物耸立在历史博物馆的右侧。我甚至不知道,它现在是否还能起作用,还是在接下来的又一次巨变的多灾多难的俄罗斯历史中变成某种赌场之类的场所。但是,没时间来弄清楚这些事了。我从旁边走过去。

记得沙皇从容的脚步,革命战士的皮靴,红场上的大鹅卵石,五一集会的队伍。苏维埃装甲履带怪物似乎是莫斯科不可动摇的地位的化身。这座城市曾经耸立,而且仍将耸立,任何东西——不论是普通人无谓的争吵,甚至哪怕是巡查队无休止的彼此挖苦——都无力动摇这个平静的庞然大物。

我走到红场上,四下张望。稍微左边一点是沸腾的百货商场,右边耸立着克里姆林宫蝶状的红墙,墙前耸立着锥体形的列宁墓。该不会是把我引向那里吧?

不,不是那里。这太好了。不论怎么对待俄罗斯过去的领袖,破坏死者的安宁总是有罪的。而且是永远离世的、不可返生的死者的安宁,因为他不是他者……好在他不是。

我沿着红场走,没有加快步伐。几个阴险的器官贩卖者从克里姆林宫冲出来,消失于小巷中。闹市善意地跟我打招呼。米尼公民和波扎尔斯基大公用目光打量着我。瓦西里耶夫升天大教堂在五彩缤纷的洋葱头圆顶间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