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曦(第6/8页)

“滚!”老妇人第三次吼道。

听听她的话。太后快哭出来了。你还可以逃。逃啊,小白痴!

十岁的金发女孩把手放到背后。“给我们预言,否则我让我父亲大人以轻侮之罪狠狠鞭打你。”

“求求你,”梅拉雅哀告,“讲讲未来吧,我们马上离开。”

“很多来这里的人并没有未来,”巫姬用骇人的深沉嗓音说,她把长袍扫下肩膀,招呼女孩们靠近,“来,不愿走就来吧,傻瓜们。来,来,让我尝尝鲜血的滋味。”

梅拉雅脸色刷白,瑟曦却不为所动。狮子何惧蛤蟆,尤其是又老又丑的癞蛤蟆。她可以拒绝,她可以逃跑,她可以不再回头,但她所做的却是接过巫姬的匕首,用这扭曲的铁器划破拇指,接着又割了梅拉雅的指头。

在阴郁的绿帐篷内,鲜血的颜色也随之成为暗红。看到血,巫姬无牙的嘴巴颤抖起来。“来,”她低声说,“伸过来。”瑟曦伸出手,让老巫婆吸吮血液,对方的牙龈竟如新生婴儿般柔软。太后还记得那张嘴里古怪的寒气。

“你可以问三个问题,”老巫婆吸完那滴血,便道,“但你决不会喜欢我的答案。是问,还是滚,随你挑。”

走啊,太后心想,别问了,走啊。但梦中的女孩不会恐惧。

“我什么时候嫁给王子?”她问。

“永远都不会。你会嫁给国王。”

黄金鬈发下,女孩的脸因迷惑而皱成一团。后来的若干年里,她一直以为这句话是指她在雷加王子的父亲伊里斯去世之前不会嫁给他。“我会成为王后,对吧?”年轻的她问。

“是的,”巫姬的黄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来日你将母仪天下……直到另一位女人的到来,比你年轻也比你美丽,她会推翻你,并夺走所有你珍爱的东西。”

女孩脸上怒气浮现:“她要敢来,我就让我弟弟宰了她!”天真任性的孩子啊,她不肯就此罢休,她非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非要瞥到自己的未来。“我和国王会有孩子吗?”她问。

“噢,当然。十六个属于他,另外三个属于你。”

瑟曦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割伤的拇指隐隐作痛,鲜血滴到地毯上。怎会这样呢?她想继续提问,然而三个问题已经用完了。

老妇人却没说完:“他们将以黄金为宝冠,以黄金为裹尸布,”巫婆叫道:“将来有一天,当你被泪水淹没时,VALONQAR将扼住你苍白的脖子,夺走你的生命。”

“VALONQAR是什么?怪物吗?”黄金女孩不喜欢这段预言,“你是个骗子,癞蛤蟆,臭猪!你说的我一句也不信!梅拉雅,我们走,不要听她胡言乱语。”

“我也要问三个问题,”她的朋友坚持。瑟曦拽住梅拉雅的胳膊,梅拉雅却挣脱开来,转向巫婆,“我会嫁给詹姆吗?”她脱口而出。

你这笨女孩,她这么问,太后至今仍很生气,詹姆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幼时的詹姆只晓得习武、驯狗和骑马……他心里也只有她,他的双胞胎姐姐。

“不会是詹姆,不会是任何人,”巫姬道,“你的贞操将被蛆虫夺去,小妹妹,你的死神将在今夜到来。还没嗅到她的气味吗?她就在你身旁。”

“我们只嗅到你的气味。”瑟曦叫喊。肘旁的桌上有个罐子,其中装满浓稠的液体,她顺手抄起来,砸向老妇人的眼睛。现实中,被击中的巫婆用奇特的异国语言厉声惨叫,并在两个女孩逃离帐篷时诅咒她们;但在梦中,巫婆的脸孔融化了,化为缕缕灰雾,只剩下两只狭长的黄眼睛,那是死亡之眼。

VALONQAR将扼住你苍白的脖子,这句话在太后耳边回荡,声音却不属于老妇人。一双粗壮的手从雾气中钻出来,紧紧箍住她的脖子,上面露出一张脸,用不对称的眼睛俯瞰她。不,太后想高叫,但侏儒的指头掐得太深,阻止了她无谓的抗议。她踢打挣扎,毫无作用,很快,她也发出了儿子快死时所发出的那种细得吓人、充满恐惧的嘶声,犹如一个人想用一根芦苇饮尽一条长江。

她在黑夜中喘息着醒来,毯子缠在脖子上。瑟曦拼命扯开,以至于把毯子都撕破了。只是梦,她袒胸露乳地坐着喘粗气,一个反复梦见的梦和一条纠结的毯子,没什么,没什么……

今天,坦妮娅又得陪小王后过夜,睡在她身旁的是多卡莎。太后粗鲁地摇晃女孩的肩膀:“起来,去找派席尔,他应该在盖尔斯大人那边。立刻把他带来。”睡意蒙眬的多卡莎跌跌撞撞地翻下床铺,慌乱地找衣服,她的赤脚摩擦着草席,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几世纪之久,派席尔国师才姗姗赶到,他站在她面前耷拉着脑袋,沉重的眼皮不住上下打架,用尽全力才克制打呵欠的冲动,细脖子上的颈链似乎随时都能把他给压垮。其实,从瑟曦有记忆时开始,派席尔就已是个老人了,但过去的他毕竟十分庄严:服饰华丽,行礼优雅,不怒自威,那丛大白胡子更赋予他智者的外表。提利昂要了他的胡子,长回来的是几簇稀疏、脆弱、毫不规整的胡碴,完全不能隐藏老人垂落的下巴上松垮的粉红肌肤。他是个废物,瑟曦心想,是过去那个他的残骸。黑牢,外加侏儒的剃刀,合起来摧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