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第6/19页)

艾斯卡扭头看看手里的法杖,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她知道刚才不是自己手滑了。法杖是冲着塞门去的,它的木头心里闪着杀机。

这是一个狭小的房间,男孩躺在一张硬床上,额头上搭了条冷毛巾。特里德尔和喀忒角仔细地观察着他。

“有多久了?”喀忒角问。

特里德尔耸耸肩,“三天。”

“他一次也没醒过来?”

“没有。”

喀忒角重重地在床沿上坐下,疲惫不堪地揉揉鼻梁。塞门从来都不怎么健康,现在他的脸更是深深凹了进去,怪吓人的。

“才华横溢的脑袋,这小伙子。”他说,“他对魔法与物质的基本原理的解释——相当了不起。”

特里德尔点点头。

“他吸收知识的样子简直不可思议。”喀忒角道,“我使了一辈子魔法,可说起来,直到他解释给我听,我才算真正理解了魔法是怎么回事。如此清晰,如此的,唔,明显。”

“大家都这么说。”特里德尔垂头丧气地说,“他们说这就像摘下遮眼布,第一次看见了阳光。”

“正是如此,”喀忒角说,“他是个当术士的料,毫无疑问。你带他来是正确的。”

一阵意味深长的停顿。

“只不过——”恃里德尔道。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究竟理解到了什么?”特里德尔说,“这问题让我有些心烦意乱。我是说,你能解释吗?”

“解释什么?”喀忒角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说的那些事。”特里德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哦,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可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喀忒角张开嘴望着对方,最后他说:“噢,那很简单。你看,魔法充满了整个世界,只不过是同时在所有的方向上,你明白吧,而且——”他不太自信地挥挥手,想从特里德尔脸上找出一丝理解的痕迹,“换句话说,任何物质,好比一个橙子,一个世界,又或者,或者——”

“——一只鳄鱼?”特里德尔提了个建议。

“对,一只鳄鱼,或者——无论什么东西,其形象的塑造基本上都跟胡萝卜一个样。”

“这我倒不记得。”特里德尔说。

“我肯定他是这么说的。”喀忒角开始冒汗了。

特里德尔固执己见:“不,我记得他好像是说,如果你朝任意一个方向走出足够远,你就能看见自己的后脑勺。”

“你能肯定他说的不是别人的后脑勺吗?”

特里德尔沉吟半晌。

“对,我敢肯定他说的是自己的后脑勺。”他说,“我记得他还说有办法证明。”

他们默默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最后,喀忒角非常缓慢而小心地打破了沉寂。“我是这么看这个问题的。”他说,“在我听他说话之前,我跟其他人一个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很迷惑,对生命中所有的小细节都很不确定。可现在,”他眼里绽放出光彩,“虽然我还是非常迷惑、很不确定,但我的迷惑和不确定已经是更高级别的了,明白?至少我已经认识到,自己对宇宙中真正基本的和重要的事实全都迷迷糊糊的。”

特里德尔点点头。“我一直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他说,“但你说的完全正确。他确确实实扩展了无知的疆界。宇宙中有那么多东西我们简直一无所知。”

普通人只能对普通事无知,他们却比这些人更无知。这一事实带来一种奇特的温暖,两人默默地体会着。

然后特里德尔说,“我只希望他没事。烧已经退了,可他好像不愿意醒过来。”

两个仆人端着一盆水和干净毛巾走进来,其中一个还拿着把破破烂烂的扫帚。她们换下了男孩床上汗湿的床单。两个巫师于是离开病房,一路上仍在讨论塞门的天才,以及它展示给世界一幅多么壮丽的关于无知的景象。

等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格兰妮一把扯下头巾。

“该死的。”她说,“艾斯卡,去门边听着。”她拿下塞门额头的毛巾,试了试他的体温。

“你肯来真是太好了。”艾斯卡说,“你有那么多活干,那么忙。”

“唔。”格兰妮撅起嘴唇。她翻开塞门的眼皮,摸了摸脉搏。她把耳朵凑到他木琴一样的胸口上,听了听他的心跳,接着又纹丝不动地坐了一会儿,在他脑袋里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