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5/23页)

这个建议让小亡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还让他有些惊讶,因为自己并不觉得特别紧张。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他已经见识了不少死亡。再说,一旦你知道过后还要跟牺牲者说话,所有的恐惧就都消失了。大多数人好像都松了口气似的,偶尔有一两个比较愤怒,但他们对几句鼓励的话都反应良好。

觉得能行吗?

“唔,先生。是的。我想。”

就是这个劲儿。我把冰冰留在街角的马槽里了,完事以后直接带它回家。

“你要留在这儿吗,先生?”

死神左右看了看,眼窝里精光一闪。

我想我要到处转转。他神神秘秘地说,我似乎感觉不太好。新鲜空气对我有好处。他好像记起了什么,把手伸进袍子里神秘的阴影中,掏出三个沙漏。

个个简单明了。他说,享受这个过程。

他转过身,一边哼着歌一边迈开步子。

“呣,谢谢你。”小亡把沙漏举到灯下,发现其中一个只剩下寥寥不多的沙子。

“意思是由我负责吗?”他高声喊道,可死神已经转过了街角。

冰冰见到他,轻轻嘶叫一声算作招呼。小亡爬上马背,心脏在忧虑和责任的重压下跳动。他的手指自动工作起来,从鞘里拿出镰刀,调整、固定好刀刃(刀刃在夜色中闪烁着钢铁的蓝光,像切腊肠一般斩断了星光)。他上马的时候相当小心,下午骑马太多,臀部有些酸痛,但骑在冰冰背上感觉其实跟骑枕头差不多。给他权力这事儿让他晕乎乎的,他又想了想,干脆从鞍囊里拿出死神骑马时穿的袍子披上,再小心扣好银色的领针。

他又看了眼第一个沙漏,然后双膝一夹,催冰冰上路。马儿嗅嗅冰冷的空气,小跑起来。

在他们身后,切维尔冲出门来,在严寒的街道上不断加速,长袍在身后上下飞舞。

冰冰正慢跑着,渐渐加大马蹄和鹅卵石之间的距离。最后它一甩尾巴,跃过了屋顶,向冰冷的天空飘去。

切维尔并没有看见这一幕。他心头有更紧急的问题。巫师纵身一跃,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掉进了马槽中刺骨的凉水里。他满心感激地躺在细碎的冰碴儿中间,没过多久,水面上就冒起了白烟。

小亡伏在马背上,感受着速度那纯粹的快感。沉睡的大地在他脚下无声地咆哮。冰冰轻轻松松地奔跑着,鬃毛扫过小亡的面孔;它健壮的肌肉在皮肤下滑动,就像鳄鱼溜下沙丘一样平顺。黑夜从镰刀飞驰的刀刃上滑过,被切成了弯弯曲曲的两半。

他们在月光下疾驰,阴影般悄无声息,只有猫才能看见他们;当然,还有那些涉猎不该为人类所知之事的家伙。

小亡并不太记得了,但他很可能放声大笑过。

很快,冰冷的平原变成了起伏的山地。随后,锤顶山脉的一排排高山也从世界另一头向他们直冲过来。眼前出现了两座山,像小妖精的牙齿一样尖尖的。冰冰低下脑袋,在银色的月光下瞄准了山间的一条通道。不知在什么地方,一只狼嚎叫起来。

小亡又看了眼沙漏。玻璃上雕刻着橡树叶和曼德拉草根,即使在月光下,里头的沙粒也呈现出苍白的金色。他把沙漏左右转动一番,好容易看清了一个淡淡的名字:好狄·汉姆筋。

冰冰放慢了速度。小亡低头一看,只见森林的顶端散落着些许雪花。这要么是初冬,要么就是春天已经近了,两者都有可能;因为锤顶山老喜欢囤积天气,然后再随心所欲地把存货施舍出来,并不怎么参考当前究竟是什么季节。

他们身下出现了一道口子。冰冰再次放慢速度,转一个弯,朝一个积满雪的白色空地降落。那块地是圆形的,正好在圆心的位置上有一座小屋。要是周围的地面没有积雪的话,小亡还会发现一个问题——空地上连一截树桩也没有。这儿从来就没砍过树,仿佛只是不鼓励树木在这片土地上生长,或者是请它们搬到了别的地方,仅此而已。

烛光从底楼的一个窗户透出来,在雪地上投下一圈苍白的橘红色。

冰冰的落地动作十分熟练而轻柔,它踩在冰冻的地面上,一点没有下沉。当然,也没有留下脚印。

小亡下马朝大门走去,一面低声嘟囔,一面试验性地挥舞着镰刀。

小屋的屋檐很宽,既能挡雪又能遮住柴火堆。每年冬天,锤顶山高处的居民都会在屋子三面堆上柴火;不预备柴火就过冬,那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儿。但这里却连一个柴堆也没有,尽管距离春天还很远很远。

不过,门边倒是有一捆干草。上头附了张纸条,字写得很大,稍稍有些颤抖:给你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