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钻地机的阴谋 第十八章 呓树。魔王的女儿(第5/9页)

这一回,我不再由得女孩的任性,我没有听从她微弱的声音,只是抱起她奔向最近的药铺。若寒枕着我的臂弯,依然执拗地重复道,别管我,杀死他。

我没有理会。

药铺里,伙计们惊讶地望着满身鲜血的我与若寒。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掌柜遗憾地告诉我,两处枪伤都击中了关键脏器,并且创面很大,引起的大出血已无法制止,我吼叫着、表情狰狞地恐吓他们将最有效的止血药拿出敷在若寒身上,虽然我身无分文。

女孩脸色煞白,仍流血不止。

我知道。我正在失去她,却无能为力。

当我揪着掌柜的衣领,质疑他是否已拿出最好的止血药粉时,女孩却弱弱出声说,不用了。

别把我留在这里,带我回家吧。她又说。

我含着泪,重重点头。

我忘记自己是怎么抱着若寒走回住所的。记忆在此断链。只知道意识重回身体之时,女孩与我已然在住所里,双臂酸痛,两腿麻木。若寒躺在床上,满身血污,双眼紧闭。我手忙脚乱地解开她的衣服,端来温水,洗清她的伤口,发现血竟然已经奇迹般止住了。

接下来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两处伤口正在自动愈合,创面迅速缩小,铁砂与小块铁片正一点点被吐出伤口,浮于皮肤表面。我用洁布轻轻将它们拭去,而就在我的注视之下,仅一眨眼,创面便已消失,只留下红肿的肌肤。不久,红肿之处亦尽然退散。这一切,难以置信,难道又是魔法的力量?

那双黑眼睛睁开了,直愣愣地望着我,冷冷开口道,“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追上杀死那名强盗替我复仇?告诉我为什么,你把我的遗言置若罔闻。告诉我。”

“那会儿你受伤了,满身鲜血,情形危急……”不料她苏醒过来的第一个问题竟如此犀利,我始答得匆促,而后镇定下来,“因为我对你生死的关心,远超我对强盗的仇恨。我可以暂时忘却仇恨,只为挽回你的生命。”我确信错不在我。

“但你要知道,复仇欲的满足,能使我更为快意。”

“如果不是我带你去了药铺,施以急救,恐怕你现在也无法站起来。”

“如果你当场击杀了贼人,恐怕我当即便能复原如初。”

“可是……”,我被她伤人的话语呛到,紧咬嘴唇,心如刀割,“可是我爱你。”

“你爱我多少,便恨那个罪犯多少,不是么?爱与恨是可以等价的。”

我不知如何开口作答。

“你早该杀死他。”她切切说道。

然后她就这么站起身来,伤口处的肌肤已然复原如初。她全身裸体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找衣服,全然不顾已然呆滞的我。对于女孩的责诘,我心里涌起许多解释,一百张嘴在我的耳边同时诉说着一百个理由或委屈。细想之后,忽又觉得万般解释亦毫无意义,在女孩的身上有许多超出常理的异象,她不会考虑常人想象力与理解力的局限,她只要求服从。

我怔怔地望着若寒找出一件黑色宽领短袍,背对着我轻巧地套在身上,好似从未受伤过一般。望着那具白皙的胴体,一个惊人的发现突然跃入我的脑海:在女孩的身上,我从未见到教会的十字花印迹,无论是作为奴仆的后肩,或者作为助手的小臂,还是标志尊贵的手背,皆未发现。而根据教会传说,十字花,烙印在肉体之上的标记,是教众们在末日审判时得到赦免的唯一凭据。唯有十字花标记者才有资格受到主的恩赐,获得自由羽翼飞往光之彼岸,那些不戴标记者则被视同异教徒,将不经宣判直接推下审判之崖,跌入苦痛无边的地狱深渊。

心里顿时涌起万千疑问。为何平日笃信教义的她,却身无作为教众标志的十字花印迹?难道,她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的教徒?我想起了她故作端庄的微笑,莫非只是故作玄虚?那些庄重的教会仪式、残酷而黑暗的魔法,是否仅为她心目中的游戏?

我忍耐不住,将这些问题向她一一质疑。

那双黑眼睛再次流露出令人颤栗的噬人神情,她盯着我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开口:“你质疑我的信仰,便是如同质疑我本身,我的全部。”

我咬紧嘴唇:“请你回答我。”

“众人需要十字花,因为那是你们在末日审判时得到吾主赦免的唯一凭据。”她的嘴角抽动冷笑,“而我,根本无惧于教义中陈述的审判或来世,炼狱也罢尘世也罢,吾主所行诸事皆为公义,所言之词皆为真理。他必能惩处恶行、表彰善行,我身上见不到印迹,正是因为我对主的全然信任。若是受罚坠入地狱,亦是我的必须使命。”

“你不害怕末世审判?”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直以为,追寻来世的开脱与赦免,是吸引教众的最大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