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色彩的乱流(第6/8页)

这片山坡上生长着许多低矮的灌木丛,被它们夹在中间的乔木大多是松树和冷杉,以及零星一些落光叶片的枯木。这里的地面并不比家乡的沙砾丘更陡峭,只是石头更多一些。丹尼率领的两河人都如同影子一样轻巧地向山坡上方移动,他们已将长弓擎在手中,弓弦上扣住了羽箭,不停地扫视周围的动静,而他们本身则如同他们呼出的白气一样静瑟无声。亚蓝抽出剑,跟随在佩林身边,他同样对丛林了如指掌。他刚打算砍开一丛褐色的粗硬藤蔓,佩林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胳膊。自此之后,他就只是在靴底踩进积雪的时候发出微弱的咯吱声,并不比佩林发出的声音更大。智者玛琳妮悄无声息地在林间游走,身上的项链和手镯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摇摆,却不会发出任何撞击声,仿佛她的家乡就是这片树林,而不是极少见到树,更极少有落雪的艾伊尔荒漠。而安诺拉在向上攀登时也显得毫不费力,她的长裙的确给她带来了不便,不过她依然能灵巧地避开猫爪藤和迟步藤,两仪师总是会让别人感到惊讶。实际上,安诺拉的一部分注意力一直都在格莱迪身上,而这名殉道使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脚下的地面上。有时候,他会重重地喘上几口气,停下脚步,紧皱眉头盯着前方的山脊,但他一直都没有落在队伍后面。加仑恩和亚甘达已经不年轻了,他们也不习惯在地面上行走。他们的呼吸开始变得愈来愈粗重,有时候还要伸手抓住树干,把自己拉上去,但他们一直都盯着对方,眼神里充满了竞争之心,不愿被对方超过去。那四名海丹枪骑兵却几乎一步一滑,不住地被藏在雪下的树根绊住,被藤蔓扯住。当他们跌倒在石块上,或者被荆棘扎到的时候,就会发出一声咒骂。佩林开始考虑命令他们回去,等在马匹那里,或者把他们打晕,丢在这里,等回来的时候再带上他们。

突然,两名艾伊尔人从艾莱斯面前的灌木丛中走出来,黑色的面纱遮住了她们眼睛下方的面孔。她们背后披着白色斗篷,手中拿着短矛和小圆盾,从高度判断,她们是枪姬众,但她们肯定像其他雅加德斯威一样危险。同一时刻,九张长弓被拉开,阔头箭尖一起指向她们的心脏。

“你们这样会受伤的,图安妲,”艾莱斯低声说,“这一点你更应该清楚,苏琳。”佩林挥手示意两河人放下弓箭,也让亚蓝放下剑。他像艾莱斯一样,刚踏进山坡下的空旷地,就嗅到了她们的气味。

两名枪姬众惊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但她们并没有摘下一直垂到胸口的黑色面纱。“你观察得很仔细,艾莱斯·马奇拉。”苏琳说道。她身材瘦削,肌肉如同钢丝一般缠结在骨骼上,满是皱纹的脸上横亘着一道伤疤。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目光如同锥子一般锐利,而现在这道目光中仍然带着惊讶的神色。图安妲比她更高,也更年轻,容貌相当漂亮,只是她右侧的眼窝已经空了,一道宽阔的伤疤从她的下巴一直延伸到那只空眼窝里,将她的一侧嘴角拉起,看上去好像是个笑容。一直以来,佩林只在她脸上见到过这一个笑容。

“你们的外衣和周围的环境不同,”佩林说,图安妲皱起眉,低头看了一眼她和苏琳身上灰绿褐三色交杂的外衣,“还有你们的斗篷。”艾莱斯已经累了,没有兴趣做这种掩饰:“他们还在那里,对不对?”

“是的,佩林·艾巴亚。”苏琳说,“沙度似乎准备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他们昨晚把那座城里对他们没用的人都赶到北边去了。”她微微一摇头。沙度在强迫不奉行节义的人成为奉义徒,这一直都让她感到不安。“你的朋友乔丁·巴兰、盖特·埃里阿和胡·马文已经去追踪那些难民,看看能否打探到一些讯息,我们的枪之姐妹和高尔正再次环绕那座营地。我们在这里等艾莱斯·马奇拉带你过来。”她的声音中很少会流露任何情绪,现在也是如此,但佩林嗅到了她身上的哀伤。“来吧,我来指给你。”

两名枪姬众上了山坡,佩林紧跟在她们身后,忘记了其他的一切。刚到山脊顶部的时候,她们伏下了身,四肢着地。佩林也学她们的样子,在雪地中爬过最后几步,越过山顶向下望去。山坡的另一侧并没有茂密的森林,只有一些稀疏的灌木丛和几棵孤单的小树,佩林能一直望到几里外的地方,一道道起伏不定的山脊上同样看不到树木。更远处,又是一片黑压压漫无边际的森林。下方的情况尽收眼底,但佩林还是没看到他渴望能看见的。

佩林曾依照艾莱斯的描述想象过沙度营地的样子,但出现在眼前的现实立刻粉碎了他的一切想象。这道山脊到下一道山脊之间的原野中央,是一座被灰色石墙环绕的城市,城市周围超过一里的范围内,无数低矮的艾伊尔帐篷和其他各式帐篷铺满了地面,大量马车、大车、马匹和人聚集在其中。最近的地方距离佩林大概有千步之遥。这不算是大城,无法与凯姆林和塔瓦隆相比。朝向佩林这一面的城墙长度大概有不到四百步,其他三面似乎还要更短些,但它依旧是有城墙和塔楼保护的城市,其最北端应该还有一座堡垒。沙度营地完全环绕着这座城市。菲儿就在下面这一片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