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旧日重现(第5/5页)

罗莎用颤抖的双手慢慢打开了那张发黄的便笺。

“近日计划进行一切顺利,预计明日傍晚可将爱玛的女儿敬献与您。

请长老原谅属下先前的过失。”

下面的署名是一个花体的C。

那个自己在心底描画了无数次的C。

那个过去只要一想起便会让她脸红心跳的C。

加米尔的C。

罗莎把字条紧紧攥在手心里。攥得是那么用力,坚硬而锋利的指甲几乎刺进了肉里。

但是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头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泪水像决堤的河流,源源不断地从她的眼中滑落。

就好像她一直在辛苦搭建的一座宫殿,一座用翡翠和白玉搭就的神话一般的宫殿,每一天,每一刻,她都把崭新的砖瓦盖上去,一直盖一直盖,眼看着美丽的宫殿就要出现在眼前——或者它已经出现在了眼前,然后突然发现,其实它并没有坚固的地基。只要轻轻一堆,整座宫殿都会坍塌。

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憧憬,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梦想,都会随着这轻轻的一推化归于无。只剩下愚蠢的自己,绝望的自己,忧伤的自己,哭泣的自己,愣愣地站在宫殿的残骸上茫然四顾,眼睁睁地注视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她已然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所有的心愿去搭建这座宫殿,她把自己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座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上,她已经一无所有,她已经无药可救。

门外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仿佛一个经年萦绕在这里的鬼魂,流离失所,最终从空气里慢慢现出了轮廓。

周围死一样地岑寂,这声叹息无异于惊雷。

罗莎蓦然抬头。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个此刻应该在凡尔赛王后剧院看戏的人。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一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就在半个夜晚之前,他们两人还住在共同的寓所,你侬我侬,依依不舍。

但是在拉托尔庄园这个废弃的地宫里,原本无比熟悉的加米尔,现在看上去却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我本来以为还可以再瞒一阵子。”

毫无感情的冰冷声线,罗莎不认得这样的加米尔。

陌生的加米尔紧盯着罗莎手中的信笺。

“但是我居然犯了一个和圣杯八一样愚蠢的错误。”

没有解释,当然更没有道歉,只是冰冷而陌生的陈述语。仿佛所有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惨烈决绝的游戏,一个持续不断的梦魇。

现在,游戏结束了,梦醒了。

所有的真实都化作了虚假,整个世界都死了。

罗莎泪水朦胧的眼睛里突然迸射出了一种炽热而决然的火焰。

她一把抓起脚下的十字弓,还有散落的箭矢。

突如其来的剧痛几乎令她尖叫出声。她从未感受过这种痛。

烙刻有古老咒文的纯银十字弓嵌在了手心里。皮肉在以惊人的速度溃烂着。鲜血从手掌和十字弓的缝隙里滴下来。

罗莎毫不理会,她咬牙上弦,就好像她之前千百次曾经做过的那样。

下一秒,锋利的纯银箭尖紧紧抵住了加米尔的胸口。罗莎的右手扣在扳机上。最后一次,她用泪水漫溢的双眼凝视着对方愈发模糊的面孔。

加米尔一动都没有动。

从他出现在门口,到罗莎取弓扣箭,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移动过一步。

银箭尖戳上他的胸口,几乎穿透衣服到达心脏的位置,但是他没有躲。

他一直站在那里,他的眼睛似乎在看着罗莎,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

一滴滴鲜血从罗莎的手指间滴落,从十字弓的缝隙里滴落。

滴答。

滴,答。

爱玛的女儿。

罗莎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那种决绝的愤怒已然不在,换成了一种茫然的消逝了一切感情的空,她松开了扣住扳机的手指。

她与面前的男子擦身而过,就好像与对方素不相识。

她带着十字弓离开了拉托尔庄园,就好像自己从未来过。

头顶云团散开,明亮的月华再一次普照大地。

罗莎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鲜血淋漓的纯银盘纹十字弓。

那是荣誉、是期望、是责任。

——自今日起,你就是拉密那家族第二百五十三代唯一的继承人“玫瑰之刃”……

是时候了,巴黎已再无可留恋处。

该回家了,玫瑰之刃。

把这把十字弓带回去。

把自己的生命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