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声笔(第3/4页)

晚衣三声弦响劈开巨壑的地方,早无百妖山,唯余一条斩妖河惊涛拍岸。

时常有远方而来的女修临河抚琴,不奏垂眸含羞濮上之音,只弹斩雷惊雨破阵之曲。

只要“晚衣”这个名字还流传世间,她们就没必要再低眉顺目。

纪砚没回过自己题诗的不青山,却去过师妹劈开的斩妖河。

大河东去如游蛟,两岸琴声送潜龙。

好一派山河壮景。

纪砚回想起师尊做斩雷琴的时候,十指曾被琴弦刺裂过上百次。

一根根银线如跳跃的雷火霹雳——那是用上古神兽天雷的鳞片反复打磨万次制成的琴弦,锋利如刀剑。

那样一张令人生畏的斩雷琴,他最初以为是给自己的。

晚衣长相娇美,又是音修,师尊送给师妹的神武应当是一支小巧精美的七孔玉篴,方便隐藏,或者一张优雅动人的绕梁丝桐,用音律辅以美貌魅惑人心。

不该是凶悍的斩雷。

那不应是纤纤玉手拨动的东西。

没有得到斩雷,纪砚略有遗憾,江月白说给他准备了更合适的,纪砚期待了很久。

他仍然记得那天期待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只躺着一根形状普通的笔。

笔的名字,叫“无声”。

纪砚无比失望。

他虽修符箓道,却习惯直接拿剑破风,以剑光书写篆文于半空中,斗大之字熠熠生辉,惹得男修艳羡女修倾慕!

而不是扭捏提着一支三寸短笔,将满腔豪情拘泥于一张无人知晓的白纸。

斩千兽选毛,制骨梳除绒,削松玉以定笔锋,刻“无声”于山水之上。

江月白做这支无声笔做了两年又三月。

将笔交给他时,对他说:“鲜衣怒马红袖招,不如身置无声处。”

纪砚不喜欢这支笔。

就像晚衣最初不喜欢那张琴一样。

他与师妹,都被强行禁锢在了不合适的锁链里。

纪砚微微叹了口气,挥退脚边跪伏的飞鸟暗卫,提起无声笔蘸墨。

飞鸟化作晚风消失,廊下只留寂静月影。

纪砚写完回信,没放下笔,指腹薄茧缓慢摩挲着笔身上的两个字。

师尊给他的毫锥,笔杆刻着“无声”。给师妹晚衣的七弦,琴尾刻着“斩雷”。

唯独给师弟穆离渊的那把剑,什么都没有刻。

师尊只对穆离渊说:“这是你的剑,你为它取个名字。”

为什么?

江月白要自己静心无声,要师妹成为令人生畏的强者,可偏偏什么都没有要求过穆离渊。

江月白对穆离渊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做你想做的。”

他们皆被枷锁困住,只有穆离渊自在如风。

和那把剑一样。

三尺青峰如澈水,剑出成风无影踪。那是一把旁人可望不可即的好剑!

可穆离渊并没有给那把剑取名字,每次召剑只默声捏诀。

听闻那把剑第三年就被他当着师尊的面亲手折断。

凭什么?

绝世神兵不可能轻易就被彻底销毁,那两截断剑如今在何处?

纪砚摩挲笔杆的手指停住。

难道是......

难道是那把令仙门闻风丧胆的嗜血魔剑——

九霄魂断?

* * *

穆离渊横过九霄魂断,剑身漆黑的一面映出他幽深的双目,另一面的红光映在江月白清冷的眸底。

剑光骤灭。

穆离渊插剑回鞘。

他站了一盏茶的时间,什么都没做。

他可以杀这个人。

但不是今夜。

今夜的雪太大了,层林尽染白霜,不适合沾上红血。

“人死不能复生,”穆离渊弯下腰,“师尊这样品貌的仙奴死了,我以后再拿谁替代?总不能把你的尸体缝起来继续用吧。”

江月白只淡然地看着他:“只要你想。”

明明是冷漠的回应,可穆离渊却觉得有什么在撩拨,指|尖酸酸麻麻,心跳都变了点节奏。

“师尊,”穆离渊深吸口气,单手松了颈口襟扣,另只手撑在床棱上,“我好热。”

江月白嘴角干裂,嗓子因为烧了两天已发不出什么声音,只动了双唇:“外面在下雪。”

魔岭天寒地冻,室内滴水成冰。

他说好热。

穆离渊又向下俯身一些,离得更近:“可我在流汗。”

江月白的视线落在穆离渊的颈前,那里的确渗出了汗水——如同之前每次在摇晃的红烛下,他总能清晰地看到穆离渊身上的汗水顺着坚硬的线条向下滑,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在计数一下一下的惩罚。

江月白靠着床棱,无言片刻,苍白的手指摸到身前,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他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一个眼神就足够。

穆离渊已经热得脱了两件,中衣的袖子卷到手肘,肌肉紧绷的小臂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