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是命运对我的恩赐 第7节(第2/3页)



  “我很羡慕你们那个时候,”艾米说,“多么单纯!不象现在这么复杂,这么——难弄。”

  “单纯有单纯的坏处,复杂有复杂的坏处。那个时代谈恋爱,有很多到后来发现不合适,但迫于社会压力,不敢分手,凑凑合合结婚的也很多。像你们现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分分合合太随便,也——有很多不顺心的地方。爱情有时候就是个运气问题,碰巧就爱错了人,那——就免不了痛苦。”

  《致命的温柔》里提到过的那个路伟,结婚前曾谈过几个女朋友,都没成功,最后他那做厂长的父亲威胁他说:“你谈朋友就谈定,不要这么换来换去,这像什么样子?你叫我在厂子里怎么做人?我告诉你了,要是你再换一个,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于是孝顺儿子路伟就敲定了那一个,其结果是不到两年就分居离婚。

  路伟的父亲说那话的时候,路伟已经二十八九岁了,也就是八十年代中后期了,离老三静秋相爱的日子已经十年左右了,人们仍然这么忌讳谈多次恋爱,那么老三把有过未婚妻看成是“污点”就不足为奇了。

  既然是个“污点”,照理说老三应该竭力隐藏,不会弄得人尽皆知了。但什么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这个“污点”有的时候又可以算个“亮点”,至少可以用作“挡箭牌”,比如用来拒绝长芬的爱情的时候。

  老三“万万没想到会在西村坪认识一个静秋的”,如果想到了,打死他也不会用未婚妻来做挡箭牌。为了静秋,他是连做叛徒的决心都有的,又何惧在别的女人面前做个无情之人?

  但谁又长了“后眼睛”,谁又有先知先觉的功能呢?人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根据当时所能掌握的信息做最符合逻辑的决定。为了不伤害长芬,他向大妈她们亮出了自己有未婚妻这一事实,为了支持自己的这一说法,他还把一张跟未婚妻的合照亮了出来,自己为自己提供了一个“罪证”。

  他的那张“定婚照”肯定是在静秋到来之前就被长芳从玻璃板下拿出来了,因为静秋刚到大妈家,就看过那张玻璃板下的照片,如果那时老三的“定婚照”还在那里,静秋肯定有印象,但静秋对老三的定婚照一点印象都没有,说明她来之前那张“定婚照”就已经不在那里了。

  但老三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知道他有一张“定婚照”落在大妈一家手里,迟早会被大妈家的人拿出来给静秋看,作为他有未婚妻的证据,以便把静秋和长林撮拢。于是他采取主动,在那次走山路的时候就把这事拿出来试探静秋,看看她对这事有何反应。

  但他没敢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怕把事情彻底搞糟了。他这个文学青年选择了自己最拿手的方式:讲故事。而他讲故事的手法,采用的是当时很流行的“革命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方式。

  所谓“革命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就是事实与想象想结合。这是当时“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创作思想所要求的,无论什么形式的文学艺术,都应该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为艺术而艺术”,已经被当成资产阶级的一套打倒了。所以当时的写作,时兴“主题先行”,先确定一个主题,一个中心思想,作品要歌颂什么,赞美什么,反对什么,批判什么,再围绕这个主题去选材,如果从现实生活中选到材了,那最好,那就是“革命的现实主义”;如果现实生活中没有这样的素材,那就编一个,美其名曰“革命的浪漫主义”。

  老三跟静秋的第一次见面,就提到了“诗意”,即他后来定义的“革命的浪漫主义”,说明他对当时的文艺理论是很了解的,是个当之无愧的文学青年。他对“山楂花是烈士献血染红的”这一说法,就是用“诗意”来解释的,也就是说,在写作中是允许适当的虚构的。当然,虚构是不是能将自然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虚构出来,不在此贴探讨范围之内。

  老三在山上讲那个故事,当然不是为政治服务,但他讲故事的方式,是既有事实,又有想象的。事实部分就是他为了父亲的前程,曾答应娶父亲上司的女儿为妻,但他心里不愿意,一直躲避这件事,他后来遇到了一位他喜欢的姑娘,想娶她为妻。其它的故事情节,比如那个姑娘躲了起来,还有那个青年因找不到姑娘,自杀身亡,就是他发挥革命的浪漫主义想象出来的了。

  他那段话里的“一直拖着”和“有过婚约”形成了矛盾,主要是因为汉语动词没有严格的时态表达法,即使是对将来的想象,用的仍然是同样的时态副词“过”。他的那个“有过婚约”的“有”,如果用英语来表达,大概应该是将来完成时,即从将来某个时间来看,是已经完成了的事,但在说话当时,还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