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5页)
“您知道,我们在蓝色海岸一带给法兰西皮货行干活的人多着呢!”
小卡车在货摊旁边停住了,昨天那个司机走下来,他拉开车门。
“您好,”我对他说,“我们昨天晚上见过面,和我的一个朋友一起……”
他皱着眉头看看我,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
“您还到福罗木咖啡馆去找过他呢。”
“哦,对了,对了。不错……”
“你快点儿给我把这些都装上。”高个头金发马脸的人说道。
于是那个人把大衣和上衣一件件地套在衣架上,然后挂在小卡车里。
“您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他也许不在法兰西皮货行干了……”
他用冷冷的声音回答我,就像维尔库犯了一个严重错误,而给法兰西皮货行干活是一个了不起的特权似的。
“我还以为他有一个固定的工作呢……”
高个子金发马脸的人屁股抵住货摊边沿,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什么。也许是一天的买卖账?
我从衣袋里掏出维尔库的名片。
“昨晚大概是您把他送回家的吧?……安蒂柏市伯斯盖大街五号……”
司机继续把大衣和上衣装进小卡车,根本不屑于看我一眼。
“那是个旅馆,”他说,“法兰西皮货行的商贩都在那儿住,在那儿通知他们去戛纳还是去尼斯干活儿……”
我把一件羊羔皮大衣递给他,又递给他一件皮上衣,然后是几只皮毛靴子。我想,要是我帮他装车,也许他会愿意再给我一些关于维尔库的消息。
“我哪有时间一个个都认识他们?老跟走马灯似的,每个星期都有十来个新的……我跟他们见个两三次面,然后他们就又走了,又来别的替他们。失业倒是不会的,给法兰西皮货行干嘛……我们在这一带到处都有仓库,也不光是戛纳和尼斯,在格拉斯,德拉吉尼昂……都有。”
“那么说,我在安蒂柏根本找不着他了?”
“那是找不着。他的房间肯定已经住上别人了,说不定还就是这位先生呢。”
他对我指指始终往小本子上记账的高个子金发马脸人。
“没有任何办法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不就是他不给‘法皮’干了,就是说他不太会做买卖,给赶出门了……”
他已经把大衣和上衣都挂在车里,用围巾边沿擦着额头上的汗。
“要不就是把他派到别处去了……不过您要是问管事的,他们什么也不会告诉您的,这是职业秘密。我猜着您连他家的亲戚都不是吧?”
“不是。”
他的声调缓和下来。高个子金发马脸也走到我们这儿来了。
“你都装完了?”
“完了。”
“那我们就走吧。”
他登上小卡车的前座。司机关上车门,仔细检查门是否关紧了,随后他也上了车。可是他又从半关的玻璃窗向我俯下身子:
“有时候,‘法皮’也派他们去国外,他们在比利时也有仓库。要真是这样,他们把他派到比利时去了……”
他耸耸肩膀,开动了汽车。我目送着小卡车在英格兰人大道上转了弯,随即消失了。
天气十分温和。我一直走到阿尔萨斯·洛林公园,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来,面前是秋千和沙坑。我喜爱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有许多华盖松和在空中留下清晰剪影的大楼。从前,我和希尔薇娅有时候在下午一起来这里坐一坐。在这些照看着孩子的母亲中间,我们很安全。没人会到这个花园里来找我们,而周围的人也丝毫不注意我们。确实,我们也可以被人看作父母,瞧着孩子去坐滑梯或者堆砌沙子的城堡。
比利时……“要真是这样,他们把他派到比利时去了……”我想象着一个阴雨的晚上,在布鲁塞尔的南站地区,维尔库偷偷摸摸地卖钥匙和破烂的黄色照片。他已经成了自己的影子。今天早晨他在车库留给我的话并不使我吃惊:“您再也不会有我的消息了。”我早已有预感。令人吃惊的倒是他给我写了这个条子,而这却成为他仍然存在的实证。昨天下午,他在货摊后边的时候,我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才敢肯定那的确是他。我站在看热闹的第一排定定地看他,就像想让他自己想起自己是谁一样。在这样专注的目光下,他也极力想重新成为过去的维尔库,而且后来的几个小时中他也的确扮演了这个角色。他还给我打过电话,但是对他的角色已经有点儿心不在焉了。此刻,在布鲁塞尔,他也许正从安斯巴什大街到北站去,然后盲目地搭上一列火车。他在一节烟雾弥漫的车厢里和那些打扑克牌的商人挤在一起,而火车摇摇晃晃地朝着一个谁也不认识的终点开去……
我也曾想过把布鲁塞尔当作我和希尔薇娅的栖身之地,但最后我们还是宁愿待在法国。我们必须选择一个大城市,以便默默无闻地生活而不被人注意。尼斯有五十多万人口,在这些人中我们可以销声匿迹。这个城市有它的特色,而且,还有地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