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澡(第2/6页)

“搬可以,只是一动大家具,到处都是灰尘,跟大扫除一样。还是你到楼下挑一个房间睡吧。”

“我不过想换换心情,要是这么麻烦就算了。”

俊三的表情像被打败的狗一样狼狈周章,他依然袖着手,六七年前那种男子汉的风度荡然无存。

敬子忽然站起来走到厨房,吩咐女佣给俊三安排早餐。

“今天的洗澡水里放菖蒲了吧?”她又问了一句。

这两三年,敬子养成一个习惯,外出之前一定要入浴。

带着贵重的珠宝与手表走访身份地位与之匹配的人士时,要尽量让对方觉得她年轻美貌。这不仅出于女人的爱美之心,也是做买卖的一个窍门。要推销高价的戒指,自己先要显得气度不凡,不能缩手缩脚、小里小气,或者被对方的气势压倒。就连出入坐高级轿车也是敬子用心良苦之处。

整个家里,就数浴室最讲究。敬子说是“考虑到将来改为旅馆”,其实是为了自己可以舒心惬意地修饰容貌。

透过齐腰高的玻璃窗可以看见隔壁宅院的树木。有点洗温泉的气氛。

这是一种新式的煤气热水器,速度快,内藏煤气灶,在澡盆里拧动小把手可以开关煤气。

敬子打开扁柏木门,只见弓子泡在热水里正在甩菖蒲叶。

“哎呀,妈妈,你还没洗啊?”

“弓子,你正在洗啊?”

“哥哥姐姐都洗了,我以为你也早洗完了。”

弓子能和敬子一起入浴,显得很高兴。敬子也泡在热水里,心情又轻松起来。

弓子是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到这个家里来的,所以她不仅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敬子没有血缘关系,也明白正是这个女人从自己的生母手里夺走了爸爸。但现在弓子对敬子就像亲生母亲一样亲热,纯朴率真得令人觉得过于幼稚。

今年的母亲节快到了。去年的母亲节,把一束粉红色石竹花送给敬子的,不是她的亲生子女清和朝子,而是弓子。弓子平时叫她“妈妈”,只有那一天叫她“母亲”。敬子感动得热泪晶莹,说不出话来。

怀弓子的时候,她的母亲得了肺病,可能是分娩使病情更加恶化,因此弓子从小由奶奶抚养,后来母亲住院治疗。不久父亲应征人伍,奶奶一死,弓子只好东家西家地寄居。

父亲和敬子住到一起以后,弓子才算在一个家庭里稳定下来,也许她第一次这样安心平静地生活,甚至感到幸福。敬子也移情于弓子,弓子一切都依赖敬子。

敬子的两个亲生子女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弓子的娇丽美貌惊羡不已,对母亲和弓子的亲情并不嫉妒,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弓子依然泡在热水里。“妈妈,菖蒲长虫了。”

“什么虫?”

“你看。”

“在哪里……什么呀,弓子,这是菖蒲的花。”

敬子拾起淡黄色的穗状小花,逗弄弓子的耳朵。弓子的耳垂丰厚可爱。

“啊……别……别……妈妈。”

“这是花呀。”

“菖蒲的花不是紫色和白色的吗?绘画与和服的图案上都有的那种大花……”

“你说的是菖兰和溪荪,叶和茎都没这么香。这种菖蒲还可以提取香料呢。”

“我不喜欢这种香味。是不是因为我小时候没洗过菖蒲澡的缘故?”弓子若有所忆地说,“妈妈每年都洗柚子澡、菖蒲澡吧?”

“早些时候住在平民区,一到端午节,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悬挂着菖蒲和艾蒿。女人就用这些叶子扎头发,说是可以辟邪。”

“辟什么邪?”

“恶魔不会附身。我也给你扎上吧。”

弓子的头发乌黑丰厚、润泽平顺,如果烫了发,让头发鬈曲起来,真觉得可惜。她一束高高的抓髻,系一条自己喜欢的绸带。这种梳法是敬子的主意,很适合弓子。

“用菖蒲叶这么一扎,就像日本古代故事里的贵族小姐。”敬子出神地端详着弓子,“虽然系绸带具有异国情调……”

敬子看着从浴盆出来、正擦拭身上水珠的弓子细腻白嫩的玉体,尽管自己是女人,也不由得心荡神迷。算起来,弓子今年虚岁十九,适逢女人的厄运之年,已经出落成一个婷婷少女了。

弓子在阅读报刊上关于变性手术的报道。有一天,她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实在遗憾……”

敬子也笑着敷衍过去:“这可没法子。”

敬子心想,弓子只有那张嘴长得像父亲,炯然有神的眼睛、修长美丽的发际,还有耳朵的形状,大概都像母亲。虽然未曾谋面,但从弓子的脸蛋可以窥见俊三妻子的几分姿色。

听说病了十五六年的俊三妻子最近痊愈了。敬子觉得,即使让俊三回到妻子身旁,也不能放弓子走,她对弓子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执着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