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第3/5页)

“没你想象的那么有钱……”清苦笑着说,“我最近打了一份工。”

“是吗?打什么工?”

“意思不大的工。我不愿意像朝子那样,一见到妈妈,二话不说就伸手要钱。我打的工跟女孩子干的活差不多。你别笑话,就是帮着用玻璃纸裹书皮,然后装箱。是研究班的老师介绍的,干两天挣了五百日元。”

“大学还管介绍打工吗?”

没想到这个话题引起了弓子的兴趣。

“想打工的学生很多,比如当家庭教师、给外国人当导游、在工厂里正式干活的,各种各样。还有的人干的事实在可怕,说出来会吓你一跳。”清愁容满面地说,“什么大学?!挂个名,卖鱼、干坏事的有的是……”

“我也觉得我选择大学基本课程选错了,打算从下学期开始不学法语,改学打字。”弓子说。

“打算工作呀?”

“嗯。我觉得妈妈这样很可怜,太辛苦。”

清的手指间紧紧捏着用法语印刷着“爱情”店名的小火柴盒,没有作声。

“我觉得妈妈太辛苦。”弓子重复一遍。

“我对妈妈的感情不如弓子深。”清低声说。

“是因为我爸爸的缘故吧?”

“也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女儿……”

“我说正经的。”

“我也是说正经的。真的,没有他,这个世界也就没有叫弓子的你。这么一想,我有时候使劲地看着他。”

“是恨他吧?”

“我哪能恨你的爸爸呢?!”清提高嗓门斩钉截铁地说。

弓子怕被周围的人听见,赶紧给他使眼色,羞得两颊通红。

“这与你喜欢我妈妈的原因不一样……”

“你是不是因为不能恨爸爸,才跟妈妈疏远的?”

“弓子,你是个了不起的心理学家。也可能被你说中了,但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说起来,妈妈和爸爸住在一起,恐怕是妈妈的不好。其实,住在一起这件事要说不好,也不是一件好事。当然,我不是小孩子了,理解妈妈当年依赖爸爸的心情。再说,他们要是不住在一起,我们也不会相识……”

“……”

“还记得吗?当年妈妈在车站做小买卖的时候,爸爸去信州之前,抱着你到妈妈的小卖店来,说这孩子的母亲快不行了,把你寄放在我们家里。”

“记得。哥哥姐姐都待我很好。”

“你又可怜又可爱,我就非抱你不可。”

清想说“这就是初恋”,终于改口说:“那年我多大……”

“那时候弓子你才十岁,长得娇嫩活泼,不认生,对人亲昵,我可疼爱你了。”

弓子也没忘记自己娇憨地依赖清的疼爱。

“当时我虽然也是小孩,但心里发誓决不能让你嫁给别人。所以你住在我们家里以后,即使跟我的妈妈那么亲密,别人觉得奇怪,我也没有丝毫的不高兴。”

弓子不由得一阵心酸,垂下眼睛。

“但是,妈妈和爸爸住在一起的时候,正是我的年龄最容易出问题的时期。要不再小一点,要不已经成人,可能会好一点,刚好进入青春期,即使爸爸有妻子,即使爸爸没有离婚,也觉得妈妈被别人抢走了。恐怕朝子也有这种感觉。”清的嗓门又开始大起来。

“哥哥,走吧。”弓子说。

“嗯。听说爸爸去热海谈离婚的事了?”

弓子点点头。

“我总觉得事到如今,为时已晚。你认为爸爸和妈妈会正式结婚吗?你认为他们应该结婚吗?”

“不知道。”

“我现在也弄不明白了,”清忽然语调冰冷地说,接着又热情地问,“弓子,你伤心吗?”

“伤心。”

“现在我们家谁也不会坦率地表示悲伤。爸爸、妈妈、朝子、我,四个人之间已经毫无爱可言。但是,这四个人似乎都疼弓子。”

“妈妈最疼哥哥,也疼姐姐。”

“是这样吗?”清目光暗淡地思考着,“至少谁也不希望别人发生不幸,但是如果有人发生不幸,恐怕会各顾各的,生怕给自己造成麻烦。”

弓子把小冰块含在嘴里,忽然轻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

“觉得你的想法很可笑。”

“那好,刚才说到不幸,现在爸爸正处在岌岌可危的关键时刻,有谁打心眼儿里关心他安慰他,拉他一把呢?”

清又后悔自己说过了头,弓子却意外地不甘示弱地说:“大家都从心里同情爸爸。哥哥你带头让自己的情绪开朗起来就好了。”

“嗯?我的领路人是这么说的吗?弓子,你是明灯,只要你照亮我的脚下……”

弓子的脸上涟漪似的荡开微笑。

比起装聋作哑的朝子的倔强冷漠来,清从弓子冷不丁的微笑中感受到强烈的抵触,有一种崭新的魅力。他连额顶都觉得热烘烘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