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羽毛(第2/6页)

她怯怯地对昭男说:“弓子太累了,弄不好会生病的。”同时也借以自我解脱。昭男阴沉着脸,没有吱声。

当敬子看到弓子迎上去时,昭男想制止她,自己也想回避一下。如果弓子真的跟敬子去看花展,他的处境是多么尴尬。以前,昭男觉得弓子在敬子身边时纯真可爱,不由得心弦触动,荡起一丝温馨;而现在,他见到弓子时似乎无地自容。

像刚才,弓子伤心的目光刺透了昭男的心胸。弓子没有正眼看昭男,而是昭男目不转睛地盯着弓子。

“为什么要叫弓子一起去?”昭男声色俱厉地问。

“她一直站到现在,瞧她都累成那个样子,我就想让她喝喝茶,歇一口气。”

“你没瞧她一看见我们就伤心成那样,还叫她一起去……怎么回事?!”

“哎呀,没想到你还这么责怪我?我心里不好受。对不起了。”敬子拿起年长女性的姿态表示歉意,心里委屈得直想哭。

昭男的气恼里深藏着对弓子的厚爱。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弓子的?”

“你瞎说什么?!”

昭男对敬子飞跃性的思维感到吃惊,更吃惊于她僵硬冰冷的表情。

她像被孩子撕扯掉花瓣的残红,又像扑火的飞蛾。

一种痛苦的感觉掠过昭男的心头,他仿佛从敬子身上看到女人背负着与生俱来的无比沉重的悲哀。

“瞧你的脸,像什么样子?!这是银座,人来人往的。”昭男的责怪声中含着亲切,“好了,好了,别不高兴,人家都看着呢。”

“还说呢,你自己为弓子的事翻脸不认人。”

“要是去看蔷薇展,应该往那边走吧?”

“田部先生说想把弓子配给你,是你的意思吧?”

“我一点也不知道呀……”

“就算不是你的主意,可你一想起弓子就像丢了魂一样。”

昭男轻轻地扶着敬子,等没车的时候好过马路。

“我过得孤独冷清,活得懦弱才种蔷薇。”敬子低声说,“这一阵子,没有好好管理,花开得也不理想。”

“我拿着嫂子那块要修理的手表第一次去你家里时,院子里的蔷薇开得可好看了,还有那幅梅原的桃子……”

“你要是那么喜欢那幅画,以后再买回来送给你好了,不过现在还不行。”

“那幅画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还有瓶子里的蔷薇……”

昭男的胳膊碰了敬子一下,一起走过马路。

“去看蔷薇展,恐怕已经没有买新品种的闲情逸致了。能和你一起观看别人栽培出来的美丽鲜花就是一种幸福。”

“你要这么说,我也得让丝足鱼统统死光。”

“啊,那多可怜呀……”

“热带鱼连同鱼缸全都送给侄子了。”

“他那么小会养吗?”

“大概嫂子照看吧,反正她悠闲自在。”

百货公司的大橱窗里陈列着秋季的毛衣、祝贺孩子七五三节的穿和服的偶人、华丽纯洁的婚纱。

即使在出入银座的女人当中,敬子仍然气质高雅、艳压群芳。对女性的风姿气韵最敏感的似乎还是女人。敬子的秀丽仪容引得那些年龄相仿的女性和刚脱下校服不久的姑娘频频注目。

敬子的这种盛装华饰有时成为昭男沉重的负担。

蔷薇展在八楼,红白幕布围出一块销售处。敬子身在展厅,但自己没有作品参展,也不认识站在签到处出售说明书的会员。

蔷薇带茎剪下后插在花瓶里,摆在齐胸高的台子上,讲究布局、疏密有致,如同春季花会。

展品里还有皇后、皇妃的作品,也有远自仙台和关西地区的作品。

扩音器里播放着少女柔和的声音:“系白绸带的蔷薇香味特别浓郁,系红绸带的蔷薇在该品种中色泽尤其鲜艳,系蓝绸带的是形态、色调、香味都最优秀的蔷薇。”

敬子把脸颊俯靠在系着白绸带的大朵蔷薇上,回头对昭男说:“清香爽人。”

跟刚才伤心欲泪的敬子判若两人。

“我小时候没怎么看过蔷薇。”敬子边走边看,说着,“父亲老在家里待着,种些杜鹃花、牵牛花。那个时候,开着蔷薇花的西式庭院简直成了我的梦想。”

接着,敬子很自然地回忆起从东京大地震到战前在平民区生活的那些时光。这些充满天真童趣的回忆从未对清的父亲和俊三谈过,却为什么想告诉昭男呢?

“那时候,求签问卜、念咒画符就能治好病,比如牙痛咳嗽什么的,大概贫民命贱吧。我出麻疹的时候,川村就已经在我们家了。我记不得了,母亲说他每天早晨拿着我的贴身内衣到日切的祖师寺院求拜早日退烧。不过,我不但不感谢他,反而觉得这个人讨嫌。”

两个人顺着楼梯走上屋顶。

晚饭后,他们必须分手。昭男要去探望一个病人,敬子要去和川村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