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店开张(第3/5页)

“既然跟你约好了,会来的。”

“我该走了,今天回去可以吧?”弓子一边说一边穿外套。

敬子觉得她比在家里时成熟了,长成了大人样,也知道操心。

一月十五日也是大晴天。

敬子带着弓子去那个外国人家里,她量了量老太太的手指,竟出乎意外的粗大。手大,手指的关节也长。银盾的中间镶嵌一颗周边带小银珠的翠玉,这种赳赳气派的样式似乎才配得上她粗长的手指。

老太太用铅笔在敬子的设计图样上稍作修改。敬子立刻拿着图样和翡翠直奔工匠铺。

当她们来到银座的时候,将近三点。在千匹屋的茶座,敬子轻松地要了一杯葡萄汁。

“妈妈,你喝凉的呀?”弓子这么一说,敬子想起夏天就在这儿和昭男会面,然后一起去东京港寻找俊三的下落。如同昨天之事,历历在目。

“那就改为热柠檬吧。”

弓子看着发呆的敬子,叫道:“妈妈。”

“弓子,咱们坐水上汽车去浅草。”敬子无法抑制的心情仿佛终于脱口而出。

“好。”弓子的情绪也被勾动起来。

“前些日子,田部说现在他已经形同路人,让我下决心一刀两断。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放心不下,想见见他,哪怕在一旁悄悄看一眼也好。”

“……”

“要是他还活着的话。”

“我不愿意暗地里偷看。”弓子摇头。

“田部大夫的哥哥说我们没必要主动去见他。去浅草也不见得就能碰上。”

“我现在害怕浅草,害怕爸爸,跟妈妈一起去还可以……”

水上汽车售票处换了个小个子老头。从银座到浅草,票价七十日元。

她们踩着晃晃悠悠的木板下到船上,没有别的乘客。

船舱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新桥川的水浑浊发臭,虽说是冬天,还一个劲儿扑哧扑哧冒泡,好像雨水打在江面上。

一到时间,年轻的驾驶员便开船。

“真没劲儿。”驾驶员主动跟敬子聊天。

“是因为没客人吗?到浅草要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

“乘客应当更多一点……”

“乘客多也没劲儿。”

这趟船只到滨离宫,去浅草必须在滨离宫换船。

“去浅草的船没有玻璃窗,太冷。”驾驶员说。

滨离宫沿岸是古老的石头墙,江浪拍打着墙脚。这一带江水也比较清澄,水面很宽阔。

换乘去浅草的水上汽车后,船往上游驶去,冷风从衣领往脖子里灌。

“弓子,你过来。”两个人紧紧挨靠在角落里。

几艘大船串联在一起顺流而下,船头激起青黑色的浪尖。当两船相遇而过时,浪花飞溅,如雾气扑面。朦朦胧胧的对面船上,晾着衣服,还有小孩和狗。

“船民。”弓子觉得稀奇。

船上生起了炭炉,正在煮东西,热气袅袅上升。有的人呆看着这边。

水上汽车过了筑地市场,岸上便是一排排东倒西歪的小屋,岸边水上系着一些不能使用的破船,还有人住在里面。从江面望去,可以看见穷人家破破烂烂的后门。再往远处望,似乎是热闹繁华的银座。

敬子不由得心中凄怆。俊三在创痛巨深、山穷水尽之时,是否也一边在这条江上顺流而下,一边万念俱灰、破罐破摔呢?他是否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了呢?

江风吹得浑身发冷,敬子的眼圈却是滚烫。

“弓子,我还是不能见他。虽然你是为我着想,好心好意,可我对不起他……怎么谢罪也不能让他谅解。”敬子的下巴深深地埋在披肩里。

“我不想找爸爸。”弓子坦率地说。

“要是爸爸想不起我们,不回来的话……”

“爸爸不会回到妈妈这儿来的。爸爸抛弃了我。”弓子还想说,因此自己也抛弃爸爸,回到妈妈身边。但她把话题岔开,“我都忘了东京还有这么大的河流,不能把江水治理得更干净一些吗?”

“以前江水很清,江边还有不少名胜。”

船从桥下穿过的时候,弓子总是抬头看着,船开过去了,还恋恋不舍地回头。胜閧桥、永代桥、清洲桥……在新大桥、两国桥一带,临江矗立着宽大的房子,像是高级日式餐馆。夏天的乘凉船和啤酒屋的招牌经风吹雨打,破旧荒凉。

两个人在吾妻桥旁写着“浅草”字样的水上汽车站上了岸。这里是隅田公园的浅草一侧。敬子旧地重游,公园的一草一木都感到亲切熟悉,但在冬天的薄暮时分,尘土污脏的枯枝败叶、锈迹斑斑的洋铁皮搭起来的低矮陋屋,让她顿生衰微破败、萧瑟凄凉之感。敬子不由得往青春年少的弓子身旁靠近。

在三级水泥台阶上,躺着一个头枕包袱、用式样色调老气的和服外套蒙住脑袋睡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