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第2/5页)

“我能一起见吗?”

“好哇。一起见更好。”

东野下车后,美根子像妻子又像情人一样温顺地等着他转过来,检查车门是否锁好。

美宝堂已经亮灯。

敬子对来店的客人只说一声“欢迎您”,不主动走到客人身旁,这样可以让他们轻松自在地慢慢观看。客人对商品感兴趣,要求在胸前和手上试戴,这时敬子和弓子才走过去接待。

客人在店里自由随意观看的时候,店员不打招呼,看似对客人冷淡,其实给人很好的感觉。

美根子以为一进门就能和敬子碰面,情绪激动。

“欢迎您。”从店铺的角落传出一声公鸭嗓般的嘶哑声音,又恢复一片宁静。

东野用买卖人的眼光先端详一下橱窗里的装饰品,然后在店里慢悠悠地转。

四个裸体天使肩扛的圆形玻璃座钟和捷克陶器钟表滴答滴答地走动,美根子一边无可奈何地听着,一边问:“嗯,请问……”

“噢。”川村站起来。

他觉得两个人眼熟,恭敬客气地问道:“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姓小林,想见一下夫人。”

“啊,很不凑巧,她现在出去了。我能不能帮您什么忙?”

“噢,有点事找她。什么时候回来?”

“非常对不起,她傍晚出去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回来。”

“哦。”美根子泄了气似的用手指头敲着玻璃陈列柜。

陈列柜里摆着几件敬子在春季样品会上展出的新作品,珠光宝气诱惑着女人的欲望。

东野在精致明亮的店里转悠着,想起河边的小木棚。他不可理解:俊三本来可以在这儿做店主,为什么非躲到那种烂地方不可?难道他得了神经官能症之类的神经病吗?而且,对岛木死心眼念念不忘、情爱未了的美根子也是一种病态。

“过一两个小时,我们也许还会来。”美根子说。

“她回来以后,你转告一声,就说小林来找过她。”她叮嘱川村。

东野大概觉得美根子不该对川村用这种目中无人的傲慢口气说话,便说:“要不要看看珍珠戒指什么的?”

“不用,以后再说。”

东野的车刚刚开走,敬子就坐出租车回来了。东野要不是开车,都能追赶得上。

“刚刚走,前后脚就差这么一步。一对姓小林的夫妇来找过您……”川村把敬子接进门。

“小林夫妇?不记得了……是年轻的吗?”

“男的是中年人,可他的妻子看样子也就二十五六。我也觉得有点面熟。”

“说不定不是两口子。中年男人带年轻的女人来,大概是准备给她买点什么。这样的客人有生意可做。我们一口一句夫人、太太,叫得人家很尴尬。叫这些女人夫人、太太,这不跟旅馆一个样吗?”

“说得是。”

“不过,最近经常又换丈夫又变妻子的,弄不好就会乱点鸳鸯谱。川村,你鼻子怎么啦?”

“我们是珠宝店,又不是查户口的。”

“这一点我就对清和弓子不满意。”

“要是把店铺交给他们,恐怕会挂出招牌,上面写着非正式夫妻不卖。”川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敬子凭空猜想刚才的客人可能是战前的老熟人。

“川村,你回去吧。风大,小心点。”

敬子吃完晚饭,从楼上下来。她本想把陈列柜里的商品重新摆一摆,却呆然坐着,茫然地听时钟敲了八下。

弓子这么晚还没回来。在清的朋友家里,或者和清一起上街都不要紧,就怕一个人在大风天里受累。她见到清会不会吵架?会不会又跑到姑妈家里去呢?这一阵子,敬子净无谓地操心,以前从来不这样。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还是身体衰老的缘故,什么事总往坏的方面想。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像是流产,也不上医院。虽说好了,最近走路忽然头晕眼花。而且胸口一难受,就感觉孤独、心慌意乱,干活也提不起精神,疲塌倦懒。女人的欲望似乎被昭男攫取得一干二净,再也无法恢复过来。

难道我不再是一个女人了?战争时期,敬子一手抚养清、朝子和弓子,也忘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欲望,但两者大相径庭。

昭男是我最后的一个男人。

敬子一钻牛角尖,就很难自拔,她觉得可怕,一个人坐立不安。为了摆脱这种捉摸不定的胡思乱想,她努力思考能把握得住的有形的东西。

日子好过以后,在郊外盖一栋小房,院子要宽敞一些,再种上蔷薇花。朝子要是做了母亲,就把孩子接过来,替她带着。“带外孙?”敬子一想到外孙,不禁一边笑一边划火柴点烟,火焰噗的一下熄灭了。

风从门口吹刮进来。

穿着高跟鞋、身材苗条的朝子那黑乎乎的身影轻迈着小步进来。

“这么安静,妈妈就你一个人?”朝子脸色不对,声调发嗔。她搬过小椅子坐在敬子身边。“烦透了!”她像唤起敬子注意似的先冒一句,不往下说,跟敬子一样把烟叼在紧撇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