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新领地 9(第2/7页)

“有一段时期,同龄的学生开始谈论工作和面试的话题。老成的学生甚至开始讨论各家公司出的面试费用。传达室里,这些学生的信箱里塞满了学校委派委员会发来的褐色长信封。差一点儿的学生前途五花八门,以后做什么事都有可能,他们的信箱也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信件,多得像秋天的落叶。对这些大胆的学生,我的态度是稍稍有些嘲讽。我最终也要找工作,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必须经过褐色信封这一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不去想。到了最后关头,我感到既慌乱又羞耻,意识到自己不过这一关不行。我和委派委员会安排了一次见面。到了那天早上,我穿上黑西服出发了。

“一到那里,我就发现我这趟完全白跑了。委员会的作用是为英国学生安排英国的工作,不是为我设立的。一看到外面办公室里那女孩脸上的表情,我立刻就明白了。不过这女孩态度很和善,里面那个穿黑西服的男人态度也挺和善。他对我的非洲背景挺感兴趣,我们谈了一会儿非洲,然后他说:‘我们这个伟大的组织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我本来想说:‘可不可以给我也寄那种褐色信封来?’但我说出来的却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他似乎觉得这挺滑稽。他拿出一张什么表格,把我的详细情况登记下来。然后,他尽量找话和我说。穿黑西服的年长者对穿黑西服的年轻人,男人对男人。

“但他和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更没有什么话题了。我几乎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运作的,也不知道自己能在其中做些什么。过了三年波澜不惊的大学生活,我还是那么无知,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坐在那间安安静静的小办公室里,四周堆满了悄无声息的档案,我开始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可怕。跟我谈话的黑西服不耐烦了:‘我的老天爷,伙计!你总得给我点儿提示吧?你对将来做什么工作总得有点想法吧?’

“当然,他没有错。不过那句‘我的老天爷,伙计!’听起来有点儿做作,可能是他过去从比他地位高的人那里听来的,现在用到我这个比他低的人头上。我生气了。我当时想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说:‘我就要你的工作,因为你这么喜欢它。’但我没有说出口,我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们的谈话不欢而散。

“出来后,我心情平静了一些。我去了上午经常去的咖啡馆。作为安慰,我给自己点了一块巧克力蛋糕。然后我惊讶地发现,我并不是在自我安慰,我是在庆祝。上午跑到咖啡馆来,喝着咖啡,吃着蛋糕,而折磨我的人却在办公室摆弄他的褐色信封,这让我心情很舒畅。这只是逃避,长久不了。不过,在我的记忆中,这半个小时我的心情完全是轻松舒畅的。

“此后,我根本不对委派委员会抱什么希望。不过那人却很公平。官僚归官僚,最后我也收到了几个褐色信封,不过有点儿不合时宜,不是在秋天的求职高峰期寄来,把我的信箱塞满。而是像一年的最后一片落叶,凋落在一月的风中。这些工作机会来自一家石油公司和其他两三家同亚洲和非洲有联系的大公司。每看到一则工作描述,我都觉得我的灵魂在收紧。我发觉我开始骗自己,我在演戏给自己看,我告诉自己说,这上面说的工作我都能做。我想大多数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结束的,采取某种态度以适应别人为他们安排的工作和生活,最后逐渐变得僵化。

“这些工作我一个都没得到。面试的时候,我发现我无意中又把考官们逗乐了。有一次我说:‘我对你们的业务一无所知,不过我会用心去学的。’不知为什么,这话惹得满堂大笑。这次面试有三位考官,三位都笑了,为首的是个长者,笑出了眼泪。后来他们就把我打发走了。每次不成功,我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同时我对未来也更加焦虑。

“我大概一个月和一位女讲师吃一次饭。她约莫三十岁,长得不难看,对我也很好。她的心态非常平和,这很不寻常。因为这个原因,我很喜欢她。就是她让我做了一件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荒唐事。

“这位女士认为,我们这些人之所以感到迷茫,是因为我们属于两个世界。当然,她说得很对。不过当时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这位女士的想法我想是出自一位从孟买或者附近什么地方来的年轻人,此人总想显得风趣。但这位女士也认为我的教育和背景使我不同寻常,说我不同寻常,这点让我无法抗拒。

“一个不寻常的人,一个属于两个世界的人,需要一份不寻常的工作。她建议我从事外交。我也就这么决定了。外交官总得为某个国家服务,所以我选择了印度。这很荒唐,我做这事的时候就觉得荒唐,但我还是写了一封信给印度特派使团。他们回了信,约我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