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8页)

无人见过的怪兽,脚印,

布满了人迹不到的路上。146

我在心底里重复地念着这些奇美的诗行,仿佛看见了我很熟悉的勉强可以觅见的小道,看到了那被踏过的青草上的神秘的脚印,这些青草还未抖落掉那水银般沉重的露珠呢。铿锵有力的诗句把描述的一切装点得像过节一样华美,让人记起来特别容易。这使我感到幸福,使我的生活变得轻松而又愉快。这些诗听起来就像是新生活的钟声。做一个知书识字的人,这是何等的幸福啊!

普希金的优美的童话我感到比什么都更亲切,更明白易懂。读过几遍之后我就把它记住了。躺下睡觉的时候,我也总是闭上眼睛,低声吟唱,直至睡着为止。我经常把这些童话转述给勤务兵听,他们听得哈哈地笑,还亲切地骂几声。西多罗夫抚摸着我的脑袋,小声地说:

“真好!啊,上帝……”

我的无法抑制的兴奋被老板一家人发现了。老太婆骂道:

“读书读呆了,这淘气的家伙,茶炊都四天没有擦洗了!又要挨棍子了……”

棍子算个啥呀?我要用诗歌来自卫:

老妖婆怀着阴暗的心肠,

总是喜欢作恶……147

那位夫人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变得更高大了。瞧,她看的是什么书啊!这可不是那个瓷娃娃裁缝太太……

当我带着书愁眉苦脸地还给她时,她却满有把握地说:

“你喜欢这本书吧!你听说过普希金吗?”

我已经在一本杂志上读过一点关于这位诗人的文章,但是我想让她自己谈谈普希金。于是我就说,没有听说过。

她简短地讲了普希金的生平和死因之后,像春天一样笑着问我:

“你知道了吧,爱女人是多么危险?”

从我读过的所有的书来看,我知道,这的确是很危险,但也很好。于是我说:

“很危险,可是大家还是在爱!女人们也在为此而烦恼。”

她像看所有东西那样,透过睫毛看了我一眼,严肃地对我说:

“怎么?你懂得这个?那我就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接着她就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诗。

我挥动两只手背诵了几首给她听。她默默地听着,很严肃,然后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若有所思地说:

“你是一个挺可爱的小野兽,你应该去学习!这方面我来想想办法……你的老板是你的亲戚吗?”

我作了肯定的回答。她叹息了一声:

“噢!”好像在责备我一样。

她给了我一本《贝朗瑞148诗歌集》,是精装本,带有插图,裁口喷金,红色书皮。这些诗歌把辛辣的痛苦同奔放的欢快奇妙地结合在一起,把我弄得完全疯癫了。

当我读了《老乞丐》那些苦楚的诗句时,我胸口发凉了:

我这条有害的小虫——让你们心神不安吗?

那你们就抬起脚把害虫踩死吧!

何必怜惜,快点踩死它!

你们为什么不教教我,

不给野性的势力一条出路?

我多么想临死时能拥抱兄弟,

真希望小虫能变成蚂蚁;

若我死时仍是个流浪的老头——

我就要号召向你们复仇!

可是当我接下去读到《哭泣的丈夫》时,却笑得流出了眼泪。我特别记住了贝朗瑞下面的话:

学会快乐地生活

对普通人也不是难事!……

贝朗瑞使我产生了不可遏制的快乐,使我想去干些恶作剧的事情,想对所有人说些粗暴的尖刻的话,而且在很短的时间里这方面我已获得很大的成功。他的诗歌我背得很熟。我常常跑到勤务兵的厨房里去待上几分钟,以极大的兴趣念给他们听。

但是不久我就停止了这种活动,那是因为我念了下面两句诗:

姑娘到了十七岁,

任何帽子都合戴!

这两句诗引起了一场关于姑娘们的令人作呕的谈话。他们使我生气得失去理智。我拿煎锅打了士兵叶尔莫兴的脑袋,西多罗夫和其他勤务兵把我从他的呆笨的手中拉了出来。但从此之后,我再也不到军官的厨房里去了。

老板一家人不许我到外面去闲逛,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去闲逛:活越来越多。如今,除了要做女仆、男仆和“跑腿小厮”等日常工作外,还要每天用钉子把细布钉在宽木板上,在上面贴上设计图,抄写老板的建筑工程预算,检查包工头的账目,因为老板一天到晚都像机器一样在工作。

在那几年官家的房屋都改成了私人财产。一排排商号都在忙着改建。我的老板也承接了许多修建旧店铺和建造新房子的设计任务。他制定了一种“改造横梁和在房顶上开天窗”的工程设计。我带着这些设计图纸和装着二十五卢布的信封到老建筑师那儿去。老建筑师收下钱后便写上“设计与原图相符。工程监督由我负责。某某”。显然,他并没有看原图,工程监督也不可能承担,因为他正在生病,从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