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信(第2/9页)

严老有一愣。

老马老婆:

“我脸上麻,姑娘脸上不麻。”

老马老婆走后,严老有老婆笑了:

“两块大洋,买个媳妇儿,值。”

严老有兜头啐了老婆一脸唾沫:

“她这是送媳妇儿吗?她把全家都送来了!”

又摇头:

“老马一辈子没心眼,我也小瞧他老婆了。”

又看刚翻拆的西厢房:

“全是这房给闹的。”

老马老婆的意思,现在是十月,离腊月剩两个月,年关前把喜事办了。喜事办可以,但喜事办给谁,严老有却有些犹豫。从年龄讲,应该办给严白孩,可他现在在口外;从对家里的贡献讲,应该办给严黑孩,西厢房有一半是豆腐钱。严黑孩这些天也有些骚动。这天五更鸡叫,严老有起身去茅房,发现院里月光下有一个人影,忽高忽低,把严老有吓了一跳。走近看,原来是严黑孩,正一个人在那里练拜天地。磨房里,小毛驴正一声不吭地拉着石磨,在磨豆子。他不拜天地严老有觉得应该先给他娶媳妇,他私下一练严老有火了。严老有上去踢了他一脚:

“王八蛋,大麦先熟,还是小麦先熟?”

遂决定先给严白孩娶亲。可严白孩在口外,两千多里,怎么告诉他呢?正巧第二天村里路过一个驴贩子。驴贩子是河南人,姓崔,带一个伙计,要到口外贩牲口,路过严家庄,天晚了,在村里打尖歇宿,住在东家老万的牲口棚里。晚上,严老有到东家牲口棚去看老崔。揣了一方豆腐,拿了两根葱,提了半瓦罐红薯干烧酒。驴贩子老崔的伙计在牲口棚支了几块砖,上边放了一口锅,下边烧着火,正从口袋里倒出两捧米煮饭。地上铺着稻草,稻草上铺着铺盖,老崔正躺在草铺上,手扣着后脑勺看槽上的牲口吃草。他的头一转,严老有发现他长着一对招风耳。给东家喂牲口的叫老吴,老吴是个哑巴,平日讨厌严老有的嘴老在说,看严老有进来,瞪了严老有一眼,扔下拌料棍走了出去。严老有也没介意。倒是驴贩子老崔看到严老有进来,手里提着吃物,吃了一惊,从草铺上坐起身,端详严老有半天,说:

“不熟。”

严老有:

“我这人好朋友。”

老崔晃着招风耳笑了,指着做饭的伙计:

“这是小刘。”

小刘是个矮矬子,脑袋圆乎乎的,对严老有一笑。看上去倒是个憨厚孩子。严老有让小刘将豆腐加小葱拌了拌,拿过两只小碗,就在草铺上与老崔喝酒。酒过三巡,严老有开始说话:

“听说大哥要到口外贩驴?”

老崔点点头。

严老有:

“既然是去口外,小弟有一事相求。”

老崔止住他:

“先别说这些,请问大哥属什么?”

严老有:

“属龙。”

老崔:

“你属龙,我才属鸡,你是大哥。”

严老有笑了:

“既然是老弟,就算当哥的求你一件事。”

老崔:

“好说。是不是想捎回来两头毛驴?”

严老有摇摇头:

“不捎毛驴,就是想捎一口信。”

老崔:

“啥口信?”

严老有:

“我那不成气的大孩,在口外劁牲口,老弟到口外遇到他,让他赶紧回来。十八了,该成家了。”

老崔笑了:

“原来就是这事,好说。”

这时做饭的小刘插言:

“口外可大了,哪里正好遇到他?”

严老有对老崔作揖:

“那就麻烦老弟寻摸寻摸,事很急呀!”

伙计小刘又要说什么,老崔用手止住小刘,对严老有说:

“一下找不着令郎,我可以先找山西口音;找着一个山西人,就找着了所有的山西人。好说。”

严老有敬了老崔一碗酒:

“一看兄弟就是常在外边混的人,比当哥的有见识。他叫严白孩,左眼角有一大痦子。”

老崔:

“什么时候让他回来?”

严老有:

“年关之前,一定要赶回家,女方等着。”

老崔将一碗酒一口喝下去:

“放心,绝误不了事。”

严老有也将一碗酒一口喝干:

“再路过严家庄,这里就有你一个家。”

这天晚上,严老有和老崔都喝大了。

老崔家住河南济源府。老崔他爷是种地的,老崔他爹是个卖盐的,到了老崔,开始贩毛驴。老崔贩毛驴不是独本生意,他有两个好朋友,一个老蒋,一个老邢,三人合股,由老崔来跑腾。由河南到口外,走走停停,去时两个多月,来时赶着牲口慢,得三个多月;一年十二个月,也就能跑两趟。伙计小刘是老蒋一个表侄,跟老崔学贩驴已经两年了。老崔原来是个爱说爱笑的人,但常年在外贩驴,就顾不了家。有一年年关回来,老婆早跟一个货郎跑了。虽然老蒋老邢又共同给他张罗了一个老婆,新娶的比跑的还年轻,但从此有人的时候老崔也说笑,没人的时候爱一个人闷着头想心事。老邢对老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