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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本堂神甫生硬地答道:

“我们的想法不同,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于是,比科神甫又惋惜起他这村庄、能在神甫住宅窗口望见的大海,惋惜起他常去眺望航船、持诵经文的那些漏斗状小山谷。

两位神甫告辞了。老神甫亲了亲差点儿流泪的雅娜。

过了一周,托比亚克神甫又来了。他谈论他要完成的改革,就像新登基的国王实施新政一样。他请子爵夫人礼拜日弥撒不要缺席,各个节日的仪式也务必到场。他说道:

“您和我,是这地方为首的,我们应当治理这个地方,处处作出表率。我们必须联合一致,这才有力量,受人尊敬。教堂和庄园联手,农舍茅屋就会怕我们,服从我们了。”

雅娜的宗教信仰纯粹是从感情出发的,带有女人始终保持的幻想色彩,她能勉强尽教徒的义务,也主要是因为她保留了在修道院时的习惯。其实,男爵的自由哲学思想,早已打消了女儿的宗教信念。

比科神甫对她并不奢求,只要过得去就行了。然而他的继任,发现上个礼拜天她没有去做弥撒,便深感不安,跑来责问了。

雅娜无意断绝同教会的关系,也就答应了,但心里有所保留,只想照顾面子,头几个礼拜的弥撒露露面。

后来,去教堂做弥撒倒渐渐成了习惯,她接受了这个刚正而专横的瘦弱神甫的影响,喜欢他那神秘主义的慷慨激昂和满腔热忱,感到他在她身上拨动了每个女人的灵魂中都有的宗教诗情的心弦。神甫那一丝不苟的严峻态度、对世俗和肉欲的鄙视、对世人狗苟蝇营的憎恶、对上帝的崇爱,以及他少不更事的野蛮生硬的言辞、宁折不弯的意志,这一切给雅娜一种殉道者所应有的形象。雅娜这个已经看透一切的受难者,竟被这个小家伙、这个天国使者的死硬的狂热信仰所吸引。

神甫把她引向大慈大悲的基督,向她指出宗教的虔诚快乐如何平复她的全部痛苦。雅娜在忏悔室里则卑躬屈膝,在这个看样子只有十五岁的神甫面前,感到自己又渺小又软弱。

然而时过不久,新任本堂神甫就为这一带乡民所不齿。

他责己很严,对人也毫不宽容。他尤为气恼愤慨的一件事,就是情爱。他布道时按照神职的传习,以赤裸裸的词语,慷慨激昂地斥责情爱,向台下这群乡野听众抛去抨击淫乱的一串串霹雷。

小伙子和姑娘在教堂里暗中眉来眼去,就是老农民也爱拿这类事情开玩笑,他们做完弥撒往回走时,当着身边穿蓝布罩衫的儿子和披黑斗篷的老婆的面,都表示不同意这个不讲宽容的小神甫。这个地方的人都群情激愤。

大家悄悄议论他在忏悔室里多么严厉,毫不容情地惩罚忏悔者,执意不肯赦免丧失贞操的姑娘,议论中都带着讥讽的口气。节日做大弥撒时,有些青年男女待在座位上,不随别人一起上前去领圣体,大家见了都嘿嘿冷笑。

不久,小神甫就开始窥伺并阻止情人幽会,就像森林看护人追逐偷猎者一样。在月色清朗的夜晚,他沿着沟渠,绕到谷仓后面,到海边小山坡的灯芯草丛中,将一对对情人赶跑。

有一回,他撞见一对,是在满布乱石的小山谷中,那两个人搂着腰,边走边亲吻,见了他也不分开。小神甫嚷道:

“你们两个没有教养的东西,还有完没完啦!”

那个小伙子回头答道:

“您去干自己的事情吧,神甫先生,这不干您的事。”

于是,小神甫捡起石子打他们,就像打狗一样。

两个青年咯咯笑着跑开。然而到了礼拜天,小神甫做弥撒时,当着众人宣布了那对青年的姓名。

从此,当地的小伙子再也不去做礼拜了。

小神甫每星期四到白杨田庄吃饭,平时也常来同他的女信徒交谈。在讨论非物质的事务时,雅娜同他一样狂热,使用宗教辩论武库中各种古老而复杂的武器。

他们二人在男爵夫人林荫路上漫步,谈论基督和众使徒,谈论圣母和神甫,仿佛他们全认识。有时他们还停下来,相互提出一些深奥的问题,然后就在神秘主义的领域中漫游。在这种时候,雅娜夸夸其谈,她那充满诗意的高论像火箭一般直上云霄,小神甫则讲求准确,他像个偏执的公证人那样,论证化圆为方的问题,务求数据精确。

于连十分敬重新任本堂神甫,一再说道:

“这位神甫,挺对我的心思,他一点也不妥协。”

因此,他主动去做忏悔,领圣体,作出了表率。

现在,他几乎天天去富维尔家,风雨无阻,不是同伯爵打猎,就是陪伯爵夫人骑马,伯爵已经离不开他了,常说:

“他们二人骑马简直着了迷,不过,这对我妻子的身体很有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