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螺之声(第4/10页)

“对。这是个贝壳。我以前见过像这样一个。在人家的后屋墙上。那人叫它海螺。他常吹,一吹他妈妈就来了。那东西可值钱哩——”

靠拉尔夫的手肘边,有一棵小棕榈树苗倾斜到环礁湖上。由于它本身的重量,小树苗已经从贫瘠的泥土中拖出了一团泥块,它很快就要倒下了。拉尔夫拔出细树干,在水里拨弄起来,五颜六色的鱼东窜西逃。猪崽子的身子倾斜着,看上去很不稳。

“当心!要断了——”

“闭嘴。”

拉尔夫心不在焉地说着。贝壳有趣、好看、是个有价值的玩意儿;拉尔夫好像在做一个白日梦,梦中生动的幻象萦绕在他和猪崽子之间,可猪崽子并非他梦境中的人物。他用弯曲的棕榈树苗把贝壳推出了海藻,再用一只手当作支点支撑住树枝,另一只手往下压细树苗的一端,直到把贝壳挑了上来,水滴滴答答地往下直淌,猪崽子一把抓住海螺。

此刻海螺不再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了,拉尔夫也变得激动起来。猪崽子唠唠叨叨地说:

“——海螺;可真贵。我敢打赌,你要买个海螺,就得花好多、好多、好多的钱——那人把海螺挂在花园围墙上,我姨妈——”

拉尔夫从猪崽子手里接过贝壳,一些水顺他的手臂流下。贝壳是深米色的,散布着淡淡的粉红斑点。在磨出一个小孔的贝壳尖和粉红色的贝壳嘴当中,壳体长约十八英寸,略呈螺旋状,表面还有精巧的凸纹。拉尔夫把壳内深处的沙子摇晃出来。

“——像头奶牛哞哞叫,”猪崽子说。“他还有些白石子,还有一只养着绿鹦鹉的鸟笼。当然,他不会去吹那些石子,他说——”

猪崽子停下来喘了口气,摸摸拉尔夫手里那个闪光的东西。

“拉尔夫!”

拉尔夫抬起头来。

“咱们可以吹这个来召人开会。他们听见了会来的——”

他笑看着拉尔夫。

“这不就是你的意思吗?你从水里捞起这只海螺就为这缘故吧?”

拉尔夫把金黄的头发往后一撩。

“你那朋友怎么吹海螺的?”

“他吹起来有点像吐唾沫似的,”猪崽子说。“我姨妈不让我吹,因为我有气喘病。他说你从下面这儿使劲往贝壳里吹。”猪崽子把一只手放到他那突出的小肚子上。“你试试看,拉尔夫。会把别人召来的。”

拉尔夫半信半疑,他把贝壳小的一头抵在嘴上吹起来。从贝壳嘴里冲出一阵急促的声音,可再没别的了。拉尔夫擦去嘴唇上的咸水,又试吹起来,但贝壳里仍然没有一点声音出来。

“他吹起来有点像吐唾沫似的。”

拉尔夫噘起嘴往里鼓气,贝壳呜地冒出一种低沉的、放屁似的声音。这下子可把两个男孩逗乐了,在一阵阵哈哈的笑声之中拉尔夫又使劲吹了几分钟。

“他从下面这儿使劲吹。”

拉尔夫这才抓住了要点,运用横膈膜的气往贝壳里猛送。霎时那东西就响了。一种低沉而又刺耳的声音在掌心中嗡嗡作响,随后穿透杂乱无章的林海,到粉红色的花岗岩山才发出回声。成群的鸟儿从树梢上惊起,下层的林丛中则有什么动物在吱吱乱叫乱跑。

拉尔夫把贝壳从嘴边拿开。

“天哪!”

听过海螺刺耳的声音后,他那平常的讲话声再听起来就像是悄声细语。他把海螺顶住嘴唇,深吸一口,又吹了一下。螺声再次嗡嗡作响,然后随着他越来越使劲,声音碰巧升高了一个八度,比刚才吹的一次更加刺耳。猪崽子哇哇地高喊,面带喜色,眼镜闪闪发亮。鸟儿在惊叫,小动物在急促地四散奔逃。拉尔夫接不上气了,海螺的声音又跌下了八度,变成一股低沉的呜呜气流[5]。

海螺沉默了,就像一支闪烁的獠牙;拉尔夫的脸由于接不上气而灰暗无光,岛的上空充满了鸟儿的惊叫声以及各种回声。

“我敢打赌,你在几英里外都听得见。”

拉尔夫喘过气,又吹了一连串短促的强音。

猪崽子欢叫起来:“来了一个!”

沿海滩约一百码的棕榈树林里冒出了一个男孩子。他六岁上下,身体结实、头发金黄、衣衫褴褛,面孔则被黏糊糊的野果浆汁涂得一塌糊涂。为了某种显而易见的目的,他把裤子脱了下来,现在刚拉上一半。他从长着棕榈树的斜坡跳进沙滩,裤子又落到脚踝上;他一步步地走出沙滩,小步跑到平台。猪崽子在他上来的时候帮了把忙。与此同时,拉尔夫继续猛吹海螺,吹到林中响起了许多小孩的声音。小男孩朝拉尔夫面前一蹲,快活地仰起头来直望着拉尔夫。等到他肯定地知道他们将一道干点事情时,才流露出一种心满意足的神态,并把他唯一还算干净的指头,一只肉色的大拇指,放进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