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6页)

在吴山湖山一览亭,喝足了早茶也逗腻了鸟儿,云中雕云大爷带着他的噗哩,便下了山,走过大井巷,进入清河坊。

这昔日的清河坊,是个著名的闹市区,名店比比皆是。一路数过去,方裕和南北货店,富大昌烟店,孔凤春香粉店,万隆火腿店,张允升百货店,天香斋食品店,张小泉剪刀店,叶种德堂药店,翁隆盛茶店……名店竞相称誉,形成一条繁华街市。

一咬咬指着一家店堂门口高悬着的墨色青龙招牌,问:“大爷,是这里吧?”

云大爷看那迎门口的格联,一边是“三前搞翠”,一边是“陆卢经品”,便摇着手说:“不是,不是,这是翁隆盛,我们不惹他们,我们只惹那姓杭的,叫他这爿倒灶茶庄,从此在我手里熄火,也晓得我云大爷是吃荤还是吃素的。”

那一伙噗嘤,便也狐假虎威地吃喝起来,周围行人侧目而视,不敢怒也不敢言,单就等着开打。

过了清河坊,便是羊坝头。忘忧茶庄很有气派,一看就晓得,一米来高的墙角,丈把高的青砖封火墙,门楼上镶嵌金光闪闪的四个字“忘忧茶庄”,上面一抹绿色瑞草招牌,两边的描联,一边写着“精行俭德是为君子”,另一边写着“涤烦疗渴所谓茶奔”。

茶庄紧邻一座门楼,此时张灯结彩,喜庆锣鼓,人来人往。云中雕指着这边迎门,说:“就是这里了。”

刚说完这话,便有几个小噗暧张牙舞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要去摘那棵联,周围便有行人迅速围聚,等着看个究竟。

云大爷把手那么一摆,说:“先进去瞧瞧,看哪里不顺眼,再收拾他们。”

一拨子人,哈三喝四的,就那么进了厅堂,以为就如同到了吴山顶上赶庙会。谁知跨进了门,便一个个噎了嗓音,手脚小心,不敢忘乎所以起来。

原来忘忧茶庄的店堂又高又大又深,左边是柜台,足有半人多高,上好的樟木料,用清漆罩了。柜台后面橱窗,各色贮茶瓶罐,有锡瓶、青龙瓷罐、景德镇的粉彩瓷罐,还有种种式样的洋铁茶罐,专门从上海定制而来的,一个个擦拭得纤尘不染。柜台后面伙计,个个又干净得像那瓷罐子似的,穿着青布长衫,轻手轻脚,连笑容都是轻的了。

店堂右面一大块空地,便辟为客堂了。周围墙上,用红木镶的镜框里贴着名人字画。有金冬心的梅,郑板桥的竹,其中还有几幅,画的是紫砂壶与野菊花,署名九斋,正是过世的店主人自己的杰作。靠墙沿一溜,摆着红木雕花太师椅和茶几,那太师椅的靠背上,浮刻着各式的茶壶形样。两个墙角处又有花架,上面两大盆常绿灌木,仔细看了才恍然大悟,竟是茶蓬。长得新绿一片时,也是一番光景。虽然此刻已经入冬,但一团新绿,依旧分外精神。

最叫人们赞叹不绝的是客堂中央那一方花梨木镶嵌的白色大理石茶台,足有三张八仙桌那么大,稳稳安放在花砖地上,真气派!

哆哆们也不用人招呼,一个个就先在太师椅上坐下歇息了,只拿眼睛嚼着云大爷,看云大爷挑不挑头。

那云大爷倒还沉得住气,坐下了,也不说话。那边,便过来一人,五十出头,一撮山羊胡子,精瘦个头,双眼清和,笑微微地问:“云大爷有什么吩咐?”

云中雕也实在刁横,说:“没什么吩咐,坐一会就不行了吗?”

那人依旧笑着:“既然坐了,何不喝了茶去?”

说完,挥挥手,早有人递上茶来。

那茶,若是烫点,云中雕也好发难,若是凉点,云中雕也好闹事,偏偏这茶不热不凉的,叫人下不了手。

云中雕只好说:“伙计,有什么好茶,大爷也称二两回去。”

那个人不卑不亢,手往大茶台上一展,一条竹简平平地铺在了台上。每一根竹签上都是上等品牌,上是茶名,下是价格。

云中雕说:“大爷买东西从来不看只听,你拿这晃我眼睛,什么意思?”

那人依旧不改笑脸,说:“云大爷,你且听我说来。”

“先说西湖龙井茶。此茶淡而远,香而清,色绿、香郁、味醇、形美。有狮峰、龙井、云栖、虎跑四个品类。其中狮峰龙井为最,其色绿中显黄,呈糙米色,形似碗钉,清香持久,乾隆皇帝封十八株龙井为御茶,就在狮峰山下胡公庙前。此茶似乎无味,实则至味,太和之气,弥于齿颊,其贵如此,不可多得。

二说武夷岩茶。此茶从武夷山三十六峰九十九岩而来,半发酵,绿叶红镶边,制成乌龙茶,气味奇异,别有风韵。唐宋年间,便享盛名。当今东洋西洋诸番,竞相运销,记得活、甘、清、香四个字,武夷岩茶之精神,均在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