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6页)

众人听了,都道茶清伯你怎么啦,好端端地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忘忧茶庄几十年了,还不都是姓杭的当老板姓吴的当掌柜才发达起来。莫非杭少爷刚披挂上阵就要变卦?

杭天醉一听,也说:“茶清怕你要走的话头,谈也不要谈。没有你,我这老板当得还有什么意思?我这个老板也不要当了。”

茶清说:“正是要断了你靠我的想头,我才这么决定的。我也一把年纪了,还能撑多少年?你母亲也是含辛茹苦,做女人做得像她那样累的,又有几个?如今你成了亲,有了那么个开头,我趁你有势头之际,赶紧撤了,你自己挑大梁去,将来我们一口气吐出,你也有在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的资本。”

吴茶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旁边那一桌的女眷们,便开始抹眼泪,林藕初抖了半天嘴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众人又要啼嘘,吴茶清却道:“这又不是什么一刀两断的事情,我只是想出来,在候潮门开一家茶行。各位若相信我茶清,出了股,等着收钱就是。那茶行的名称,自然是谁出的股最大,便随了谁。”

“那我家自然是要认了大股的。”杭天醉立刻说,“我们认了大股,茶清伯和我,还是一条绳上的蚂炸,我反正是要依靠茶清伯的。”

杭天醉的表态,叫林藕初松了一口心气。一旁那几家茶庄,见茶清挑头,都晓得可靠,有利可图,便也当场认了股,这么一件大事,在饭桌上就定了。

此时,各位已经酒足饭饱,准备撤席,杭天醉突然又说:“各位前辈,晚生还有一个打算,不要各位出钱,只要讨个支持。”

原来杭天醉是要动忘忧茶楼的主意了……林藕初见儿子今日一反常态,主意出了千千万,没有一样和她商量过,心里自然发急,可她一个女人家,能出来应酬吃饭就十分赏脸,哪里还有她险三喝四的权力。没奈何,赔着笑脸说:“九斋活着的时候,倒是常常念叨这件事情,他是个好热闹,喜欢灵市面的人,日里皮包水,夜里水包皮,想把茶馆收回来,会会友,听听大书也便当,倒是叫我挡了。如今茶馆收回来了,只差吴升守门,也没想好了做什么用场。常言道,开茶馆的人,都是吃油炒饭的。”

那媳妇听了新鲜,便问:“妈,什么叫吃油炒饭的呢?”

“你哪里晓得这一行的艰辛?须得八面玲现才是。如今开茶馆大约总是两种人,有权有势的,或者便是地痞流氓。正儿八经的商人、文人哪里敢随便开茶馆?风险大,是非多,又要耐得痛,喝起讲茶来万一闹翻,桌子椅子朝天翻,你寻哪个去?”

杭天醉说:“我倒是想吃吃这碗油炒饭。别样事情,我一时也插不进手的,唯有茶馆这一套,我还熟络。各位要议个事情,也好去茶馆,推敲起来,终归是利大于弊嘛!”

赵歧黄已经擦嘴巴要走了,这时,才倚老卖老,对林藕初说:“弟妹,这件事情,天醉有兴趣,叫他做去就是了,总比他一时无从下手好吧。再说这一次这么一闹,倒也闹出牌子来了,杭州城里那么些个破脚梗,做事也须让三分了。我家那个闯祸坯不在也好,他上面三个哥哥,却是和茶清伯一样有分寸的。真正需要对付几个流氓,找他们便是了。你们一家子回去再从长计议一番,这里茶清开茶行,我是生不出资本,有心入股也没用,将来有一日用得着我赵某人来讲几句公道话,只管吩咐。茶清,你相不相信?”吴茶清一笑,说:“原来是想一个人躲出去图个清静,看来真要清静,大隐隐于市,我是不可能了,恭敬不如从命吧。”

他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停在了门角,说:“吴升,我只向天醉老板要了你去,你答不答应?”

一屋子有钱人,这才把目光都射在了这小伙计身上。吴升因为被如此地重视着,几乎头昏目眩,胜日结舌。天醉便笑着说:“别急别急,我自然放了你的。”吴升这才味味地笑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愣着,像个拾了元宝的纯朴的乡下人。

新媳妇沈绿爱,心施从未如当日夜里一般摇动。她是一朵山野的花,有了阳光与风传送的异样的味儿,便如受了诱惑一样,经了挑逗一般地需要雨露了。她又是在大地方呆过的人,读过诗书,不以男欢女爱为耻。一开始她对丈夫的印象不好,以为他娘娘腔太重,整日价风花雪月,真要温存体贴良宵一刻值千金时,他却又银样锻抢头。今日的表现,叫她开心,原来丈夫还是有英雄气的。喝了酒,神采飞扬的样子,很是让人心动。沈绿爱一个美丽的江南女儿,水一般的柔情,从未想过要去主动费心思。今天却羞怯动情起来。夜里,丈夫尚未回房,她却早早地向婆婆请了安,想着夜里的安排,头先就低了下来。婆婆心里却烦,见媳妇低着头要走,便问:“天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