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4/9页)

当天晚上,一个青年,一个乡下小伙子和他的父亲专程来见警长。小伙子说,上星期五晚上他驱车回家的路上,走到离谋杀地点约一两英里的地方,有一个人持枪挡住他。小伙子相信即将遭到抢劫,甚至会被杀害,他述说自己如何骗过了那人,把车一直往自己家的前院开,他原想开过去后停车,跳下来呼救,但那人起了疑心,强迫他立即停车让他下去。他的父亲希望知道,那一千元赏金当中有多少能归他们。

“你们要是抓住他,咱们再看吧,”警长说。于是他们把两条狗唤醒,装上另一辆车;小伙子指给他们看了那人下车的地点。他们立即放开狗,狗随即冲进树林,以它们寻找金属的准确性,瞬间工夫就发现了那支上了弹药的双膛旧式手枪。

“是一支内战时期用的老式手枪,”警长的助手说,“一根撞针已经扳下,但没有响火。你认为他用这家什来干啥?”

“放开狗,”警长说,“也许皮带碍着它们。”不错,他们这样做了。现在两条警犬完全自由了,半个钟头后便不见了踪影。不是他们失去了狗,而是狗失去了他们。它们就隔着一条小溪,一道山岭,人们能清楚地听见它们的叫声。它们现在不再骄傲得意、满有把握甚至充满喜悦地在那儿吠叫,而是发出拖声拖调的无望的呜咽;与此同时,人们不断呼唤它们。但是,它们显然听不见呼唤。人声与狗吠交织在一起,那凄厉的敲铃般的呜咽像是发自同一喉咙,仿佛两头动物并排靠着匍匐在地。事后人们发现它们果然伏在一条沟里,这时它们的声音几乎微弱得像小孩在悲泣。人们蹲在那儿,直等到天色开亮能够看清回到汽车旁边的路径。就这样,星期一早晨来到了。

从星期一起,气温开始上升。星期二晚上,经过了白天的炎热,天气沉闷,没有一丝风,令人十分难受。拜伦一跨进海托华的住宅就感到鼻孔变干发燥。闻到由男人照管的屋内所带有的一股浓重的陈腐气味。当海托华走近时,他那一身不常洗浴的肥肉和不勤换洗的衣服的气味——散漫懒怠、久坐不动、不常洗澡的累赘躯体所散发出来的恶浊气息,几乎叫人忍受不了。像往常进屋时产生的想法一样,拜伦认为:“这样做是他的权利。这也许不符合我的习惯,但这是他的生活方式,他的权利。”他记得有一次似乎找到过答案,当时像动了灵感,受到了神明的启示:“这是带有德性的气味。当然,腐败和罪恶的东西我们也会感到难闻。”

他们又在书房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书桌和亮着的灯。拜伦照常坐在那张硬椅子上,面孔朝下,平静不动。他的话音冷静而又固执:一个人说着某种不仅不中听而且还不为人所信的事的那种声音。“我打算为她另找一处地方,一个有更多个人独处自由的地方,她可以在那儿……”

海托华注视着他埋下的面孔。“干吗她得搬动?那儿不是挺好吗?需要人帮忙时身边就有个女人。”拜伦没有回答。他坐着不动,目光朝下,板着面孔,一副顽固的神气。海托华看着他,心想:“因为乱纷纷的,正在出事。就是为了这个。人总是不断滋事,多得让自己受不了,也不应该忍受这么多。于是人们反而发现自己能忍受一切。是这个道理。真太可怕了。人能忍受一切,一切。”他看着拜伦:“比尔德太太是她搬迁的惟一原因吗?”

拜伦仍不抬头,还用刚才那沉静顽固的语气讲话:“她需要一个对她来说像个家的地方。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住在一个寄宿舍里,那儿大多数是男人……她临产时需要一间安静的房子,而不是那种听任该死的马贩子和陪审人川流不息的地方……”

“我明白了,”海托华说,一面注视着拜伦的面孔,“你想要我接她到这儿来。”拜伦想插话,但对方又继续讲了,语调也平板冷淡:“不行,拜伦。要是这儿还有个女人住就好了。真可惜,这儿空有这么宽敞的房间,这么安静。我是替她着想,明白吗?不是为我自己。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有啥想法。”

“我并没有这样求你。”拜伦没抬头,他感到对方在观察自己。他想他也知道那不是我的用意。他明白。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想那是我期待的。我看没有任何理由要他持与众不同的想法,即使对于我“我想这点你应当知道。”也许他的确知道。可是拜伦没抬起头来看他。他继续说,埋着头,声音单调平板,而坐在他对面的海托华略微直起身子,瞧着面前这张消瘦、劳累、饱经风霜的面孔。“我不想把你牵扯进去,这与你无关。你甚至还没有见到她,而且我想你永远也不会见到。十之八九,你也从未见过他,无从了解有关的一切。只是我想,也许……”他的话音停了。坐在桌对面的那位牧师带着不妥协的神情注视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讲,无意为他解难。“遇到一桩不要紧的事,我想一个人可以独自拿主意,但遇到要紧的事,我认为一个人最好听取他可能获得的任何忠告。不过我不会把你牵扯进去,不想让你为这事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