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7页)



而向寒川、向英东和左震,是陪同法领事斐迪南公爵及夫人一起进来的。满堂宾客自动两边闪开,给他们让出一条信道,哗哗地鼓起掌来。

名震上海的人物,果然有其震动人心的风采。向寒川的尊贵沉稳,向英东的英伟倜傥,左震的俊挺冷静,简直可以用「交相辉映」四个字来形容。

锦绣躲在人群后面偷偷地微笑,这样看着英少光芒四射地周旋在宾客当中,心里浮动着淡淡的喜悦。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英少的大哥向寒川,一直听英少和左震提起他,现在见到了,才知道什么叫做气度雍容。他略显黝黑,跟英少的轮廓有七分相像,自然也是英俊的,但主子的气势十分内敛,论外表,不如英少抢眼。可是明艳照人的殷明珠站在他身边,都不能把他给压下去。

晚宴之始十分隆重,但稍后就活跃起来。锦绣左右看看,没什么认得的人,英少和左震都忙着应酬宾客,就觉得有点无聊。今天是上流社会的盛宴,大多数男人都自带舞伴,真正过来跳舞娱乐的客人寥寥无几。

端着一盘食物,她到外面的花厅里去。

不远处供休息用的长沙发上坐着群女眷,珠光宝气,正在比较谁的衣服样式新些、谁的戒指成色好些。

「汪太太,你这只戒指,是不是在霞飞路上宝麟堂买的?」一个细瘦的女人捉着另一个的手不放。「我上个月好象在那边看到过,好贵哦。」

那汪太太矜持地笑着,「可不是,买了又不那么喜欢了,这种东西,也就图个一时新鲜。」看样子也的确是,她两只手上至少戴了五六个戒指。

原来说话的女人羡慕地赞叹:「唉,汪老板真是大方,你好福气呀,汪太太。」

旁边一个插嘴,「你们看没看见殷明珠戴的那条钻石项链?那是上次英伦拍卖行拍出去的极晶,没有个十万八万,想都别想。」

「啊!」一阵此起彼落的惊叹声。「真的?这世道真是……女人长得漂亮就是吃香。」「她凭什么戴这个?」「就是,现在这种女人哪还有廉耻,抓住一个有钱的男人就拚命揩油水占便宜。」「有时候啊,那种见不得人的身份,反而更容易扯下脸皮来要钱,穿的戴的,比咱们这些正牌的太太还光鲜排场。」

又有人幸灾乐祸地下结论:「再怎么说,卖过身的女人,是上不了台面的。再漂亮再妖媚,还不是被向先生藏在外边,谁听说人家向先生要娶她回家了?玩两年玩厌了,还不是一脚就踢开?」

锦绣端着盘子的手气得握紧。

这说的是什么话!就因为明珠美,明珠戴了一条比她们贵重的项链,她们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侮辱她?如果当着明珠的面,担保她们连一声都不敢吭,笑得比谁都甜,背后就嚼舌根泼脏水,是不是这样心里就舒坦些?

「是啊,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被向先生带到今天这种大场合来亮相,还买给她这么值钱的首饰,宠得不象话,唉,真是的,怪不得别人忍不住要眼红。」锦绣忍住气,在一边凉凉地插话。别人可以置身事外,可以听了装作听不见,但她不能,明珠是她的亲人。

「你胡说什么?」汪太太沉不住气,恼了起来,「谁眼红谁了?我们行得正坐得直,光明正大明媒正娶.眼红一个给人家当小还进不了人家大门的女人干什么?」

「喔,是吗?」锦绣冷笑,「不知道这个『人家』是谁呀?上海有多少女人想给这个『人家』提鞋子都还不配呢:有的人要是再年轻十倍,漂亮十倍,倒还有资格挤过去比一比。」

一群女人纷纷开骂:「哪来的小骚蹄子,看这一脸狐媚相,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还会是什么好东西?」「八成是百乐门侍候男人的吧,这么眼生。」「操心操心你自个儿吧,真下贱,还出来替别人打抱不平。」

锦绣哼了一声,「你们这么忌讳百乐门哪?倒也是,自己的老公天天在百乐门舒服开心,做太太的在家坐冷板凳,是怪可怜的。有本事就绑好自家的男人,少吃不到葡萄怨葡萄酸,拿人家殷明珠来出气。」她本来是个温顺羞怯的人,在多人的场合,连大声点说话都会不自在。也不知怎么了,面对这种局面,愤怒的情绪却压过了一切,什么尊严不尊严、教养不教养,今天不替明珠出这口恶气,她就不叫荣锦绣!

对面的女人们又爆出一阵吵嚷,气急败坏。

锦绣不屑地昂起头,搁下盘子,慢条斯理地悠然走开。这种表面端庄内心骯脏的女人,早该有人教训教训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