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第2/4页)

“我的意思——那个人当然是一点也不在乎。毫无疑问,对他来说只是谋生的手段,就像骑手或者科伦宾一样。但是这事让人觉得不开心。丢人,这是一个人的堕落。”

“他很可能不比他开始干这行时更堕落。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堕落的,或在这个方面,或在那个方面。”

“不错,但是这——我敢说你会认为是个荒唐的偏见,但是在我来看,一个人的身体是圣洁的。我不喜欢看见拿它不当回事,使它变得丑陋不堪。”

“一个人的灵魂呢?”

他停下脚步,手扶堤岸的石栏杆站在那里,同时直盯着她。

“一个人的灵魂?”她重复了一遍,转而惊奇地望着他。

他突然伸出双手,激动不已。

“你想过那个可怜的小丑也许有灵魂——一个活生生、苦苦挣扎的人的灵魂,系在那个扭曲的身躯里,被迫为它所奴役吗?你对一切都以慈悲为怀——你可怜那个穿着傻瓜衣服、挂着铃铛的肉体——你可曾想过那个凄惨的灵魂,那个甚至没有五颜六色的衣服遮掩、赤裸在外的灵魂?想想它在众人的面前冷得瑟瑟发抖,羞辱和苦难使它透不过气来——感受到鞭子一样的讥笑——他们的狂笑就像赤红的烙铁烧在裸露的皮肉上!想想它回过头去——在众人的面前那样无依无靠——因为大山不愿压住它——因为岩石无心遮住它——忌妒那些能够逃进某个地洞藏身的老鼠;想起了一个灵魂已经麻木——想喊无声,欲哭无音——它必须忍受、忍受、再忍受。噢!瞧我在胡说八道!你究竟为什么不笑出声来?你没有幽默感!”

她缓慢地转过身去,一句话也没说,沿着河边继续往前走去。整个晚上她都不曾想过把他的苦恼,不管是什么苦恼,与杂耍表演联系在一起。他在突然之间发出了这样一番感慨,这就让她模糊地窥见到他的内心生活。她很可怜他,但又找不出一句得体的话来。他继续走在她的身边,调头俯视河水。

“我想让你明白,”他突然开口说话,带着一种傲气,“我刚才跟你说的一切纯粹都是想象。我非常喜欢沉湎于幻想,但是我不喜欢人家把它当真。”

她没有回答,他们默默地往前走去。当他们经过乌菲齐宫的大门时,他走过马路,停在一个靠在栏杆上的黑色包裹前。

“小家伙,怎么啦?”他问道,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话这样和气。“你为什么不回家?”

那个“包裹”动了一下,低声呜咽着说了一些什么。琼玛走了过去,看见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衣服又破又脏,蹲在人行道上就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动物。牛虻弯着腰,手搭在那个头发蓬乱的脑袋上。

“你说什么?”他把身体弯得更低,以便听清模糊不清的答话。“你应该回家睡觉去,小孩子晚上不要出门,你会冻坏的!把手给我,像个男子汉那样跳起来!你住在哪里?”

他抓住那个小孩的胳膊,把他举了起来。结果那个孩子尖叫一声,赶紧缩回身体。

“怎么回事?”牛虻问道,跪在人行道上。“噢!夫人,瞧这儿!”

那个孩子的肩膀和外套都沾着血。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牛虻继续带着亲切的口吻问道。

“不是摔了一交,对吗?不对?有人打了你吗?我想也是!是谁?”

“我叔叔。”

“啊,是这样!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他喝醉了酒,我、我——”

“然后你碍了他的事——对吗?小家伙,别人喝醉酒时,你就不该妨碍他们。他们可不喜欢。夫人,我们拿这个小孩怎么办呢?孩子,到亮处来。让我看看你的肩膀。把胳膊搁在我的脖子上,我不会伤害你的。这就对了。”

他用双手抱起那个男孩,过了街道,把他放在石栏杆上。

然后他拿出了一把小刀,熟练地割开捅破的袖子。那个小孩把头伏在他的胸前,琼玛则扶着那只受伤的胳膊。肩膀已经肿了起来,胳膊上有一道很深的刀伤。

“给你这个小孩这么一刀,太不像话了。”牛虻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扎在伤口的周围,防止外套蹭疼伤口。“他用什么干的?”

“铁锹。我请他给一个索尔多,想去拐角的那家店里买点米粥,然后他就用铁锹打了我。”

牛虻不寒而栗。“哎!”他轻声说道,“小家伙,打疼了吧?”

“他用铁锹打了我——我就跑开了——我就跑开了——因为他打我。”

“然后你就一直四处游荡,饭也没吃?”

那个小孩没有回答,开始痛哭起来。牛虻把他从栏杆上抱了下来。

“行了,行了!马上就没事了。我想知道哪儿才能找到一辆马车。恐怕马车全都等在剧院门口,今晚那里可有一场盛大的演出。对不起,夫人,拖累你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