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4页)

“今天我去了贝特拉姆卡别墅。”

“嗯。”

“那里有莫扎特头发的展出。”

“什么样的头发?”

“很孱弱,蔫蔫的。为什么就没想到呢,应该也保留些弘之的头发的。”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混乱。”

“如果保留下来,或许就不会这么悲伤了。”

“不会的,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样的,不会有任何不同。所以嫂子,你不要再后悔了……”

彰的头发是什么样的,和弘之的像吗?当手指滑入发间,会感到温暖吗?是不是很蓬松飘逸?在阳光照射下,会不会呈现出几分褐色?

似乎有新的客人入住了,我感到有人从楼梯走了上来。旅行箱里冒出一团衬衫和洗漱用品,才脱掉的鞋子飞到了床底。从某个房间传来花洒的声音。

“啊,对了,模型屋完成了!是我的头号大作呢。”

“那么去参加比赛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们不应该如此轻易地使用这个词。同时我意识到,我从未触碰过彰的头发。

“从没听说过有模型屋比赛的。”

“贝特拉姆卡别墅里没有留下任何数学竞赛的资料。”

彰并不知道洗涤剂事件。在见过杉本史子后,我只告诉他弘之果然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弃权的。

“没办法。”

“数学竞赛财团的分部也关门了。”

“就算解开再困难的数学题,也不会留下痕迹;不管是多么精彩的解答,终究只是事先预备好的答案。”

彰说出和杉本史子相同的话。

对话停顿,沉默便来造访,我连一点轻微的杂音都没听到。这样的沉默又提醒我此刻自己身处多么遥远的地方。

“但是,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我遇到了一个很会拉大提琴的青年和孔雀的看守者。”

“孔雀的看守者?那是什么?”

“总之,就是养育孔雀的人。还有会拉大提琴的小朋友。”

关于他们,我无法表述清楚。彰附和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询问。

“你母亲身体好吗?”

“又变回老样子了,之前让她状态好一些的新药最近好像无效了。”

“唔,这可不太好。”

“她躲在奖杯之屋的时间又变长了。不过,这样我更放心。在那里,她不会弄乱任何一件东西,那是已经终结了的地方。”

阳光从窗帘缝隙间射入。玻璃窗上映出湿漉漉的马路(虽然没下雨)与自行车、垃圾箱。才换上的床罩起毛了,摸上去有些扎手。不久,花洒的声音停了下来。

“明天一早就上班吗?”

“我请了假,明天要带老妈去医院。”

“你要转告她,不戴假睫毛更好看。”

“嗯,我会转告的。”

“那我挂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等你哦。谢谢你打电话给我,我很高兴。”

我放下听筒,这次造访的是更深、更真实的沉默。

今天有七只孔雀,雄的四只,雌的三只。它们和平时一样,伫立在一片昏暗中。

“虽然我邀请了捷涅克,但他只肯跟我到温室的入口。”

“是吗?”

那人从不主动发话。但不知道为何,却从未让我感到过窘迫。

“还担心他会不会等得很无聊呢,但最近发现,他在停车场的饮水站上拉大提琴打发时间。”

“啊,那样就可以安心了。”

“说不上专业水准,不,应该说还拉得有些不流畅。但是,我听着听着,就觉得那并不是乐器在发出声音,而是他在对我说话。”

“他会一直等你的,一边拉大提琴,一边等你。”

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小罐子依旧把黑暗染成乳白色,就好像它们自身会发光一般。而孔雀脖子上的蓝绿色也因此显得更为鲜艳。穿过温室尽头被凤尾草遮掩的入口,在狭小的洞窟中摸索着走,第一个标志便是这点点光亮。虽然它若隐若现,一不留神便会错过,但只要看到它,我就能放心:啊,我果然没有走错。

“看守者就你一个人吗?”

我问。

“嗯,是的。”

那人回答。离得最近的孔雀咕地扯了一嗓子。

“都很聪明呢。”

“谢谢夸奖。”

“就好像在倾听我们说话,会倏地竖起羽冠,或闪动深思的眼眸……”

羽毛蹭过岩石表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颗水珠滴在看守者交叠在桌上的手,沿着指甲淌落。

“正如你所说的,它们在听你说话。”

“真的?”

“是的,为了能好好保存你的记忆,你珍贵的记忆。”

看守者抚摸着一只雄孔雀的羽毛。它很顺从,没有躲避。明明坐着没动,看守者却能轻易地把孔雀引到手边来。我凝视着那人手部舒缓的动作。

“除我以外,还有别人来过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