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指的标本 一(第4/4页)

弟子丸和我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试管。

“‘这是从我家的火灾废墟上长出来的菌菇。’那个女孩说。书包就放在膝盖上,她紧紧握着书包的把手,微微低着头,看上去有点紧张,但是措辞和态度都彬彬有礼。

“她的左脸上还留有被大火烧伤留下的疤痕,疤痕很淡,在夕阳的光亮中几乎看不见。但是我马上意识到,这个疤痕跟她家里的火灾有关。

“‘家里着火,爸爸、妈妈和弟弟都被烧死了,只有我一个人获救。第二天,我在烧毁的废墟上发现了这几棵菌菇。三棵紧紧依偎在一起,我不假思索地就把它们摘了下来。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拿到这里来做成标本比较好。我希望能把烧掉的一切跟这几棵菌菇一起封存起来。您愿意帮这个忙吗?’当时,她把情况这样简单地说了一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当然,我爽快地答应了。显然,她对标本室的意义理解得非常准确和透彻,从‘封存’这个词就可以看出来。”

弟子丸先生长叹一口气。

我把试管拿得更近些,透过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伞帽里面的褶皱,简直就像精心折叠出来的折纸工艺品。褶皱间的空隙里散落分布着一个个孢子颗粒。

“这些菌菇什么时候还给她呢?”

“不归还的。所有的标本都由我们管理、保存,这是规定。当然,委托人可以随时来看自己的标本。不过,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第二次踏进这里。封存这几棵菌菇的女孩估计也是一样。封存、分离、结束,这正是标本的意义所在。没有人会把自己常常惦记怀念的物品拿来这里的。”

透过试管,我可以看到另一头的弟子丸先生。他静静地注视着标本,双眼一动不动。不知何时,逐渐暗淡的夕阳在桌子上投下了阴影,飞机云在晚霞中消失了轨迹。

我突然意识到,他盯着看的或许并不是那几棵菌菇,而是我的左手无名指。放在平时,手指上的伤痕其实并不显眼,但此时,我的无名指正捏着软木塞和试管的交界边缘,就凑在他面前。无名指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弟子丸先生定定地看着,似乎在用视线描摹伤口的轮廓。

长久的静默。

我试图装作不经意地变换手指位置,可手指尖僵硬得不听使唤。弟子丸先生的视线始终不肯放过我的无名指。无声之中,只有菌菇在我们两个人之间自由地摇摆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