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指的标本 六(第2/4页)

老太太的遗物该如何处理,我们为此大费脑筋。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房间里着实摆了各种各样不少的小东西,让人不得不感叹如此小的房间居然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最后,我们决定协力处理她的遗物。首先,三个人把还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分了(话虽如此,其实对我和弟子丸先生来说几乎没有用得上的东西),衣服和化妆品之类的东西几乎都留给了223室老太太,钢琴则摆放到门厅,其余的东西全部丢掉。不过,十多件她生前特别珍视的物品——包括照片、节拍器和钢琴套等,我们决定把它们做成标本保存下来。我有想过我们是否有权帮她做这个重大决定,但223室的老太太表示赞成,说:“毕竟这里是标本室,就给她做几个标本吧。”弟子丸先生也没有明确反对的意思。于是,我们决定制作这批没有委托人的标本。

其他清理手续都顺利完成,309室被彻底清空,我们给房间挂上了锁。想必等到它被改作标本保管室的那天,才会再次被打开吧。

只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还是个弹钢琴的老人,标本室就变得越发安静了。223室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地做她的手工,几乎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位于地下室的标本技术室则由厚重的门隔绝,让人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动静。我一个人在接待室里等待委托人上门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要被吸进静谧的旋涡,有时会不由得心下一惊。

那一天从早上开始就没有任何动静,既没有人敲门,也没有人打电话来咨询,感觉格外地寂寞冷清。最近委托人的数量减少,要做成标本的物品应该已经没有了,但弟子丸先生还是将自己整天关在标本技术室里。我给打字机上油,削铅笔,整理名片和信纸,用去污粉刷洗玻璃杯,想尽各种办法消磨时间。最后,只能听着暖炉工作的声音发呆。

过了下午四点,我彻底厌烦了这种无聊的状态,动身出门散步。虽然这样做不太好,但是在这个寒风凛冽的阴沉的傍晚,根本不可能会有委托人上门的。而且,我实在是想出去透口气。

风很大,马路上开始堵车。车子一辆一辆开始亮起大灯,落叶在人行道上飞舞打转。行人都缩着脖子低着头,脚步匆匆。

正如文鸟老伯之前所说,黑色的皮鞋几乎已经和我的双脚融为一体了。笃,笃,笃,踏在人行道上的脚步声在脚后跟的骨髓中回响。

现在每次回家后,我在玄关脱鞋子总是需要一点勇气才行。因为过于疼痛,就像要把皮肤从脚上生生剥离一样。

灰色的云向西涌动,不时有一阵寒冷的狂风吹过,吹乱了我的头发和裙子。我系紧脖子上的马海毛披肩。

大约走了一刻钟,来到三丁目的十字路口。四周矗立着办公楼、派出所和书店,所以这个路口的人流量非常大。我走到了人行天桥的下面。

“您好。”

文鸟老伯穿着上次见面时的那套工作服,正坐着抽烟。

“啊,这不是标本室的事务员小姐吗?太意外了!”

老伯赶忙把烟头扔进脚边的空罐头里。

“上次您说要用特制的鞋油帮我擦鞋,我就真来了。”

“是嘛,特意来的啊,来来来,坐这儿。”

我在老旧的钢管椅上坐下。

“文鸟标本现在怎么样了?”

老伯一边做着准备工作,一边问我。

“好好地保存在303室呢。骨头似乎是一种很适合做成标本的材料,存放在保存液里看上去更加洁白和光滑。您随时都可以来看看。”

“嗯,谢谢你啦。”

虽然是自己提起的话头,但他看起来似乎对标本没有太大的兴趣,把注意力集中到擦鞋这件事上。

“唔,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老伯看着我踩在台子上的脚说道。

“这不是一双普通的鞋子,鞋子侵蚀脚的情况比上次更严重了。”

“真的吗?”

“不会错的。小姐,你的脚马上就要被鞋子吞噬了。跟我在四十二年前遇到过的那个士兵的情况,的确是一样的。能够再次遇到这样的鞋,对一个擦鞋匠来说是件幸运的事。不多说了,让我帮你擦鞋子吧!”

老伯开始动手擦鞋。

他的两侧放着类似颜料箱的木箱子,里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榔头、羊角锤、鞋拔、各式各样的鞋油罐、刷子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工具。每一样工具看上去都已经用了很久。

除了擦鞋工具,他身边还放着一个像玩具一样的小收音机。从里面传来法国的通俗歌曲,偶尔会被汽车往来的声音淹没。

虽然人行天桥可以挡风,但透过水泥地传来的寒气依旧逼人。有人上下楼梯时,头顶就会响起一阵脚步声。一辆没了坐凳的自行车倒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