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吾 只要天上浮着两个月亮(第2/4页)

医师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不过……是啊,根据这几天的情况来看,就像您说的那样,也许有很像衰老的地方。身体机能整体下降,想活下去的意志变得淡薄。这通常是过了八十五岁才会出现的症状。到了这种年纪,有时会看到这样的例子:有人会觉得继续活下去很累,从而放弃维持生命的努力。但是,相同的情况怎么会在才六十多岁的川奈先生身上出现,我还不太明白。”

天吾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

“我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昏睡的?”他问。

“三天前。”医师回答。

“三天中,一次也没有睁开过眼睛吗?”

“一次也没有。”

“而且生命体征越来越弱?”

医师说:“并不急剧。刚才我也告诉过您,生命力的水位正一点点地,但明确无误地下降。简直就像列车一点点减速,最终会完全停止。”

“还有多少时间?”

“我没法准确地告诉您。但如果照目前的状态持续下去,最坏的情况,也许只有一个星期。”医师说。

天吾把电话换一只手,再次咬了咬嘴唇。

“明天,我会过去。”天吾说,“就是你们不来电话,我也打算近期去一次。你们来电话通知我,真是太好了,非常感谢。”

医师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我觉得最好尽早见见面。恐怕你们没办法交谈,但您能来,您父亲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我父亲没有意识,是不是?”

“没有意识。”

“有疼痛感吗?”

“目前没有疼痛。恐怕没有。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只是在熟睡。”

“谢谢您了。”天吾道谢。

“川奈先生。”医师说,“您父亲,该怎么说呢,是一个非常省心的人。他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天吾答道。然后再次向医师致谢,挂断了电话。

天吾热了咖啡,坐在深绘里对面的桌前喝着。

“明天你要出去吗。”深绘里问他。

天吾点点头。“明天,我得乘火车再到猫城去一趟。”

“去猫城。”深绘里毫无表情地说。

“你在这里等着吗。”天吾问。和深绘里一起生活,他也习惯了不用问号提问。

“我在这里等着。”

“我一个人到猫城去。”天吾说,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忽然想起来,问她:“你要喝点什么吗。”

“如果有白葡萄酒的话。”

天吾拉开冰箱门,看看有没有冰镇的白葡萄酒。在靠里的地方,看到了前一阵子大减价时买的霞多丽,商标上画着一头野猪。开启软木塞,把酒倒进葡萄酒杯里,放到深绘里面前。然后略一踌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的确,与咖啡相比,此刻的心情倒是更想喝葡萄酒。葡萄酒冰得稍有些过,口味有点偏甜,但酒精让天吾的情绪多少稳定下来。

“你明天要到猫城去。”少女重复道。

“一大早乘电车去。”天吾说。

啜饮着白葡萄酒,天吾想起来,自己曾在这位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的十七岁美少女的体内射过精。分明是昨夜的事,却感到好像已成久远的往事。甚至觉得那像是历史上的陈迹。但当时的感觉还清晰地留在心中。

“月亮的数目增加了。”天吾缓缓地转动酒杯,告白般说,“刚才我看了看天,月亮变成了两个。一个大大的黄月亮,还有一个小小的绿月亮。也许以前就是这样了,只是我没注意到。刚才,我才终于知道。”

月亮的数目增加,深绘里并未表示特别的感想。听到这个消息,甚至不见她表现出惊讶。表情毫无变化,连耸耸肩都没有。看样子这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奇异的新闻。

“本来不用特意提出来——天上挂着两个月亮,和《空气蛹》里描绘的世界一样。”天吾说,“而且新月亮的形状也完全像我描写的那个样子。大小和颜色都一样。”

深绘里沉默不语。对于不必回答的提问,她从不作答。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依然没有回答。

天吾断然提出一个坦率的问题:“是不是说,我们进入了《空气蛹》描绘的世界里?”

深绘里仔细检查了一会儿指甲的形状,然后说:“因为我们一起写了那本书。”

天吾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问深绘里:“我和你一起写了《空气蛹》,并出版了这部书。是我们共同完成的。而且这部书变成了畅销书,有关小小人、母体和子体的信息被散播到了世间。结果,我们一起进入了这个被改换一新的世界。是这样吗?”

“你现在是接受者。”

“我现在是接受者。”天吾重复道,“的确,我在《空气蛹》里描写过接受者。可是,我其实不太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具体地说,接受者究竟起了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