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诗(第2/2页)

荒路暧交通,鸡犬互鸣吠

荒路被草木掩蔽,与外界的交通被阻隔。至于桃源人之间,却是常来常往,交情至为淳厚。上文“相命肆农耕”,下文“斑白欢游诣”可证。鸡鸣犬吠,其声互答,暗示着人与人之间的融洽友好。

俎豆犹古法,衣裳无新制

“俎豆”是古代祭祀时所用礼器,“新制”即新样式。晋宋时上流贵族多更改衣饰样式,以奇装异服为时尚。而在桃花源里,礼制、穿着都保持古风,这意味着古老的美德得以保存。这里说的是桃源的民俗文化特质。

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

在这里,孩子们天真活泼地唱着歌,头发斑白的老人们也悠然自得地往来游玩,其乐融融。岂止是“斑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连古人所理想的“幼有所长,老有所终”,在这里全部都实现了。从中可见出桃源道德文化的特质。

草荣识节和,木衰知风厉。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

一切都显得如此自然和谐。桃源人只是从草木的茂盛或凋谢来得知春秋季节的变化。虽说没有岁历的推算记载,而一年四季是清楚的。四时的变化只通过自然的风霜雨露来推知,没有任何人为的智巧,这正是古人理想中“使人结绳而用之”、朴素自然的社会。“草荣”二句互文。“四时自成岁”一句,取《论语·阳货》:“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之意。“厉”,烈。“纪历志”,历书。

怡然有余乐,于何劳智慧

简朴的生活是快乐有余的,哪里还用得上什么智巧呢?智巧尚且不存在,欺诈权谋就更谈不上。这是典型的老庄哲学,《老子》说“智慧出,有大伪”,《庄子·缮性》称“人虽有知,无所用之”,认为人的机巧、智慧带来虚伪,而以不需要机巧、智慧的古朴生活为理想生活。由“俎豆犹古法”说到“于何劳智慧”,表明桃源的文化乃是道德与自然兼尚,二者并行不悖。

奇踪隐五百,一朝敞神界

从秦末至晋太元年间,约五百几十年,“五百”是取其整数。桃源的奇迹一直隐没了数百年,今日终于向世人显露了它宛如仙界的面目。

淳薄既异源,旋复还幽蔽

桃源风俗淳厚,而世间风俗浇薄,道不同又何能相谋?所以桃源只能显露一下便又深深地隐蔽起来。“异源”二字揭示了桃源与外面的世俗社会在文化根源上的本质差异。“薄”字则是对现实社会的根本批判。“旋”,不久。

借问游方士,焉测尘嚣外

“游方士”,游于方内之士,指世俗中人。试问世人,你又如何能测知那尘世以外的世界呢?不能的。因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也正是《桃花源记》所说“遂迷,不复得路”,“后遂无问津者”的隐义所在。

愿言蹑清风,高举寻吾契

我多么希望能乘着一股清风,高飞远举,去寻找那些和我志趣相投的人们啊。诗人自我形象在最后出现,是他真性情的自然呈露。“契”,志意相投的人。

评解

桃花源是一个美好的梦,一个美好的理想。这个梦境、理想的产生,既与陶渊明生活的那个动荡的时代有关,也和中国古代较为发达的农业经济这一基本生产方式有关。更重要的是,这种理想与从《礼记》、老子开始就已存在的“小国寡民”的社会理念有关。《礼记·礼运》已提出“天下为公”,“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陶渊明吸取了《老子》“小国寡民,虽有什佰之器而不用”等思想,而扬弃了其“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消极成分,终于自开一种崭新境界。桃花源理想堪称《礼记·礼运》以降中国文化的一大瑰宝。

《桃花源记》与《桃花源诗》珠联璧合,又相对独立,读来并无重复之感。《桃花源记》以渔人的视角来描述桃源,《桃花源诗》则以诗人自己的视角观照桃源,表达了对桃源世界的认同与追求。《桃花源记》是缘起、记述,《桃花源诗》才是本体、议论,两者结合起来,才是对桃花源的完整描述。这种结构显示了艺术上的独创性,对于后世同类文学体裁的创作,比如唐代的元白叙事诗等,具有启发和示范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