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第2/19页)

“嗯,他们给你用了很多止痛药。很快就会疼起来了。我做过两次髋关节置换手术,所以不是乱说的。”她敲了敲我的石膏,“你至少得在床上躺个两星期。玛吉是这么说的。这阵子只有我们这些老处女陪着你解解闷,希望你不会觉得太无聊。”

“你,到底是谁?”

“老玛格丽特。”她又说了一遍,好像我实在很迟钝。

“玛吉是以你命名的吗?”

“玛吉是以我命名的?”她顿了顿,“是的,我想是的。”

“你是玛吉的祖母吗?”

“我当她祖母是不是太年轻了点?”

“没有,”我慢吞吞地答道,“没,没有吧。”

老玛格丽特叹了口气,“那我就真应该是玛吉的祖母了。真可怕!”

老玛格丽特显然已经老态龙钟了。

“我没有老态龙钟,”她说,“你这样说很无礼。”

“我没有说。”我抗议,“我只是这样想的。”

“我有时分不出差别来。既然如此,就不得不作出让步。如果你确实说了,那我真的太受伤了,但如果你只是这样想想,那就仅仅是小小地刺伤了我。”

我其实没觉得这两者有何区别。

“你看,”她说,“如果你说出来了,你就是故意想伤我心。然而我们有时是没法控制思想的。比方说,我知道我刚进屋时,你觉得我闻起来有股霉味。这或许也会让我难受,但谁想要一辈子都在生气呢?”

“对不起。”

“顺便说一句,那是樟脑丸的味道。我上了六十五岁以后,就一直深受蛀虫的困扰,以前从来没有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年轻人为什么就不会受蛀虫困扰呢?”她问道,“蛀虫就是年老者的床上伴侣,你同意吗?”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觉得有点累了。”我说。

“当然了,亲爱的。”她说,“我真是太不体贴啦。”她熄灭了烟,开始蹒跚地向房门走去。那两次髋关节置换手术让她的腿明显有些跛。

“还有谁住在这里?”我问道。

“啊,有我、玛琪、米亚,还有梅。现在玛吉也回来了。你可能不怎么见得着梅,因为她喜欢待在外面。以前还有一个的,但她走了,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走了。”

“这些都是玛吉的——”我试着回想,“姑妈?”

“哦是的,”她说,“不管怎么说,差不多就是吧。很抱歉我絮叨了这么多,累着你了。你知道吗?我还是姑娘时,别人都觉得我特别安静。真奇怪啊,老了以后,我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么多话要说。”

她非常轻缓地带上了门。事实上,门整整过了大约十分钟才终于关上。告诉你,简,我倒更希望她直接“砰”的一声关上呢。

过了几分钟、几小时,或是几天(在你服用大量药物时,时间的长短会变得难以分辨),我醒过来,看到玛吉像只小猫那样蜷缩在我身边。她的一只眼睛上有乌青,但除此之外看起来毫发未损。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问。

“有段时间了。我不想弄醒你。”她看着我的腿,哭了起来,“抱歉我竟然睡着了。你肯定觉得我是全世界最最糟糕的司机了。”她拉了拉手指上重新系上的那根绳子。

“你累了嘛。”事后怪罪从来都毫无意义,尤其是怪罪天生就喜欢自责的女人。“我自己应该系好安全带。”

“我是全世界最最糟糕的司机。你就直说吧。”

“不是的——”

“直说啊!”她要求道。

“你或许是全世界最糟糕的司机,但我没见过世界上除你以外的所有司机,所以无法肯定。至少你最后救下了车子,自己也没受什么伤。要不是你醒来后反应及时,我们可能都没命了。”

“我他妈的就只会把事情搞砸。我就是他妈的一灾星。我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祸害。”

“如果我说你是我认识的最糟糕的司机,你是不是会好过点?”

“是的!”她突然笑了起来。玛吉就是这个样子。一秒之内就能破涕为笑。她不是爱就是恨。情绪表达上无所顾忌。尽管我作为旁观者觉得这样很带劲,但我怀疑对她而言,这样的性情让她活得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