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选译(第2/5页)

难道真的是我差点儿有幸拜识你吗?难道你想起失去了这个机会,果真感到有几分遗憾吗?可是你知道,假如你真的一旦“身临其境”,你也许难免遭了凉,也许会厌烦得要死,倒宁愿保持着那远在“天涯”的距离,甚至比不远千里而来的时候心境还迫切哪。不过为我自己设想,我又何必拿“安知非福”的话来向你譬解呢。我倒希望错过了一次机会,以后还另有机会可以补偿。冬天把我封闭了起来,就好象它封闭了睡鼠的眼睛一样。到了春天,我们便开眼了;到那时,我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仿佛翻了个身,重又面向外面的世界了。同时,我已经捉摸出你的心声——不仅从你的诗篇里,也从流露在你诗篇中的那一片仁爱里……

我写得太长了——尽管已经太长,我可还是要加上一笔。我要说,我欠下了你的情,这不仅为了你写给我这封热情的信,绐我带来了欢乐;而且还有其他的一面——是最崇高的一面。我要说,只要我还继续活着、追求着这崇高的诗的艺术,那么,本着我对诗歌的爱好和忠诚,我一定同时也是你的作品的热诚的爱慕者和学生。这是我心里想要说的话——现在终于说出来了。

你的感激而忠诚的

伊丽莎白•巴莱特

一封求见的信(邮戳1845,2,26)

亲爱的巴莱特小姐:

温暖的春天当真快来到了——这一点鸟儿们知道得很清楚。到了春天我就会见到你,一定会见到你——有哪一回我存心想做一件事而结果没有做成的呢?有时候我不免带着异样的忧虑的心情问我自己。

抽出信纸来的时候,我原打算写它洋洋一大篇——可是现在却只怕这信写不长了——“反正我就要见到你了,”我说!

请告诉我你目前的写作和计划;再也不要对我自称是“感激的”了,是我,感到感激——对你十分感激。

永远忠诚于你的

罗伯特•白朗宁

回信(2月27日)

不错,亲爱的白朗宁先生,可是我心目中的春天却是与众不同,另有一格——不是你以及其他的诗人一向所想象的春天。说也可怜,对于我,“雪花跟雪片并没多大区分——踏在脚下同样觉得寒冷。斑鸠的欢鸣并不曾叫我放得下心,东风还是呼啸得那么紧。四月好比是施展回马枪的安息人,五月呢(至少是五月的初头),好比是混进军营的奸细。这就是我对你们所谓的春天的看法。我的春天,是别具一格的!还得再挪后一些,才来了我的春天。真的,挨过了这么严酷的季节,总算逃过了一条命,我也不妨谢天谢地,春天终于来到了。你是多么幸福啊,你可以一心倾听百鸟歌唱,用不着去理会那东风的絮叨——不愁有谁来打扰你欣赏的心境。我读着你这一封亲切真挚的信,听到了你的心声,我又是多高兴啊!

…………

你当真总是如愿以偿的吗?一旦如愿了,你不会又觉得不合你的口味,反而希望事与愿违吗?啊,人生,人生!听人说,不如人意的事里就有着安慰,我也几乎相信了这话——不过在屋子里,那最明亮的场所就是倚窗向外眺望的地方——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当然,你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然,你怎么能做一位诗人呢?告诉我吧。

永远忠诚于你的

E.B.B.

第六封倍(星期六夜晚,1845.3.1)

亲爱的巴莱特小姐,我好象突然发现(其实我是早就意识到了),你在用崭新的金色的琴弦绐我生命的竖琴的音域加宽了一个八度又一个八度,而且还给我添上了另一根悲惨的心弦,可不是吗,而且还用你的手指拨弄它。今天早晨,我收到来信,读到你开头的那些话“总算逃了一条命”等等,我就产生了这样一番感受。要是我最其诚的愿望,就象过去那样,总是能得到实现,那你准会对着紧峭的东风展颜而笑,跟我一样地笑!你现在明白了吧,悲伤对我是一种十分生巯的感情。……我已被这个世界“宠坏”了。

你已是我的好朋友了,是吗?那么请不要“倚窗向外眺望”,当我的足步刚跨上了楼梯,请稍候片刻吧。

永远属于你,

R.B.

女诗人的几封信

3月20日

白朗宁在邮戳1845年3月12日的长信中写道:“你能不能赏我一个天大的面子?来信时,当然务必谈谈你自己的诗作(不仅是希腊诗剧而已)。而且请经常发布一二条正式的小小通报,上面写道:‘我起居甚佳,’或是‘健康尤佳,’——你应允吗?”

信中还说:“写作并没给我乐趣,我所感到的喜悦只是完成了任务罢了。我想你是喜欢写作的吧,是吗?”

亲爱的白朗宁先生:

请你信得过,凡是逢到我没有立即给你去信的当儿,我并非在享我的福,而是在受罪。承蒙关怀,问我近况如何,这自然是你的好意,而我迟迟不回复你,那也并非是我的不怀好意。真的,我这一阵日子不太好过——把这话说出来,我自个儿心中也并不怎么妤受。这种一点儿不饶人的天气啊!这种好象从太阳和月亮的夹道中间吹来的东风哪!刮着这样的风,谁还想过好日子呢?可是就我来说,我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并不比往常更坏到哪儿去,只是身子又比以前虚弱些罢了——只是躲在一个角落里,温习我那“人生几何”的醒世格言——可是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四月快来了,接着还有五月、又是六月要来——只要我们能够活在世上眼看到这一天——想来我们总能够巴盼得到的吧。说到还能跟你见面,我看你就有些信不过我了;这或许由于你看透了我的病况,猜想到当我临到要会见一张我不熟悉的脸儿时,我将会怎样地畏缩和泄气!你是不是这样想?你熟知人性,你自会懂得,过着象我这样隐居的生活,会落到怎样一个下场——尽管我对于社会的责任等等,自有一套高明的见解。好吧,你究竟有没有这本领,我说不上来,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我当真愿意跟你见面,只等天气转暖,大地“复了元”,我也稍稍有了些活气,使得这一欢乐有实现的可能。要是你以为我会不乐意见你,那你就想错了——尽管你是个有学问的人。可是一上来,我对你可能有些害怕——虽然现在这么写的时候,并不如此。你是帕拉司塞斯,我是一个蛰居者,在痛苦的煎熬里,根根神经全都断裂了,如今是七零八落地悬荡着,每走一步路,每喘一口气,都要颤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