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天与俱高的艺术境界(第2/3页)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蜀道难》是乐府古题,这首诗纯出以想象,着力描写了蜀道奇丽险峻的山川。诗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强烈咏叹点题,使之随着感情的起伏和景色的变化反复出现,成为全诗的主旋律。诗意分三层递进。首先融入五丁开山的神话,追溯蜀道开辟的起源,以古老的传说引人进入蜀道奇险的境界。其次,以夸张的手法渲染山势之高、深川之险和人行之难,分别用高标与回川的对比,黄鹤和猿猴的反衬层层虚写蜀道的难渡,并捕捉了人在山巅上手扪星辰、呼吸紧张、抚膺长叹等惶悚的动作和神情,烘托山势的峻危和峰路的萦回,进而将人带进一个悲鸟号古木,子规啼空山的苍凉境界,以见出蜀道之幽森凄惨,古来无人敢行。而在这忧郁低沉的旋律中,又忽然响起了飞湍瀑流在悬崖岩石间发出的轰鸣,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将蜀道的险绝写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最后从人事着眼,联系社会背景写出蜀道剑门关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势,借“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豺狼为喻,表现了对此处形胜容易造成割据的隐忧。全诗驰骋飞动的想像,将夸张、神话、传说融为一体,创造出变幻莫测、瑰伟奇特的艺术境界。大量散文句式和杂言参差错落,长短不齐,形成了极为奔放的语言风格。关于这首诗的主题,前人有专为某事某人而作的寓意之说,也有“别无寓意”的看法,其实此诗之佳正在它的寄托介乎有意无意之间,如果说它引起了人们有关的联想,只能归功于诗歌高度概括的容量。又如《梦游天姥吟留别》:

海客谈瀛州,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28〕,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29〕。天台四万八千丈〔30〕,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31〕。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32〕。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33〕,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34〕。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瞑。熊咆龙吟殷岩泉,憟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35〕邱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怳惊起而长嗟。唯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首诗作于天宝后期,展示了诗人在徜徉山水和神游梦幻中所追求的自由的精神世界。诗以海外仙山的微茫来烘托天姥的神秘,从一开头就将人引入似仙非仙的幻境。然后从对面着笔,用极度夸大的高度写出天姥山周围山势的高峻和五岳的挺拔,又使它们俯伏在天姥山的足下,便更突出了天姥难以想像的宏伟气势。诗人将自己梦游吴越、登上天姥的情景写得飘渺奇幻,然而又无处不切合梦境的真实。“一夜飞度镜湖月”,以极清澈透明的静穆的境界反照出一个在梦幻中飞行的诗人。“千回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则用梦境转换快速的特点表现人处于仙山之中目眩神迷的感受。神秘可怖的熊咆龙吟和清淡迷茫的青云水烟交织成一片似真似幻的境界,而訇然中开的一个神仙世界写得又是那样金碧辉煌,色彩缤纷,深远莫测。这个洞天福地结合了他对宫廷生活的印象,因此当他从梦幻中突然醒来,回到现实时,不禁发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大声呼叫,点出了梦醒的含义。这首诗的奇特在于梦境的不确定性,它可能是李白所向往的自由境界,也可能是他精神上迷惘失意的反映。甚至包含着他对长安三年一梦的嗟叹。正因如此,这诗才在给人奇谲多变、缤纷多彩的丰富印象的同时,又启发了多方面的联想。全诗格调昂扬振奋,潇洒出尘,虽间有消极的感叹,但有一种飞扬的神采、不屈的气概流贯其间。

李白的《将进酒》、《行路难》、《梁甫吟》等歌行常常将消极的悲叹和强烈的自信统一在同一首诗里,气势充沛、瞬息万变。《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成青丝暮成雪!”以黄河奔泻之势形容人生变老之速,使“人生不满百”的短促之感凝缩在朝暮之间,便产生了惊心动魄的力量。“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豪迈与自信中又深含着怀才不遇的牢骚。《行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