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四章(第3/10页)

提金斯说:“所以你就跑来告他们两个的状了。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你。”

他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会抓到这个家伙。”他似乎带着快意听到了剪刀的咔嚓声和撕扯声,在一个空旷广场的三处区域,他们把他的臂章和帽徽剪掉。

麦基奇尼叫起来:“老天,哥们儿,你不能只穿着睡衣就出门,穿上便裤,再套上你的厚呢短大衣。”

提金斯说:“立马给我把那个加拿大准尉副官叫过来。”他又回答麦基奇尼道:“我的便裤在裁缝那里熨呢。”为了那个干涉他私生活的列文的婚约签署仪式,他把便裤拿去熨烫了。他继续对着军需官那苍白而宽大的脸庞和朦胧的双眼说:“你跟我一样清楚,向我汇报事务是那个加拿大准尉副官的工作。这次我放了你,但是,上帝做证,如果我再发现你鬼鬼祟祟在军官地盘上到处打探,我就收回你的品德优良奖章。”

他在厚呢短大衣竖起的领子下面又围了一条,红十字会的,粗糙灰毛围巾。

“那头死猪,”他对麦基奇尼说,“在军官地盘上四处打探,希望抓住皮特金那样该死的小家伙喝醉时候的把柄,来取得委任状。我早就全都知道了。摩根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但是我敢打赌,他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麦基奇尼说:“我希望你不会这样就出门了。我给你冲点可可。”

提金斯说:“我不能让他们等我穿衣服。我像匹马一样强壮。”

他走到外面,置身于严寒、雾气、三千把来复枪枪管上的月光中,还有人声中间……他看着德国佬像一条细线一样涌进来,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个优雅的高个子男人从人群中挤到他身边,像个美国人那样用鼻音说:“发生了一场铁路事故,因为法国人罢工了。发兵的时间推迟到后天下午三点了,长官。”

提金斯叫起来,“调兵还没有撤销吗?”他上气不接下气。

加拿大准尉副官说:“没有,长官,因为铁路事故。他们说,是法国人蓄意破坏的。四个格拉摩根郡的中士,都是一九一四年入伍的,都死了,长官。他们本来是回家休假的。但是并没有取消发兵。”

提金斯说:“感谢老天!”

消瘦的加拿大人用有教养的声音说:“长官,你在感谢上帝,但这事很大程度上对我们不利。直到今天早上,我们的分遣队还被派去萨洛尼卡。负责分派各分遣队的中士给我看他的分配名单上的萨洛尼卡这个名字。考利准尉副官所听到的那种说法是不对的。现在我们要上前线了。我们本来还可以多活整整两个月的。”

这个人有些慢悠悠的声音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他说话的同时,提金斯感到阳光停留在他几乎无遮无挡的四肢上,年轻的潮水回到了他的血管里,好像香槟一样。

提金斯说:“你们中士得到的信息太多了。负责分配各分遣队的中士无权给你看他的分配名单。当然,这不是你的错。不过,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这消息可能对某些人很有用,就算跟你的切身利益无关,那些人也应该知道这消息。”他心里想着:“历史的里程碑……我的脑子刚才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一种表达方式的?”他们走在雾里,沿一条巨大的路往下走,一边的树篱顶上不时可以看见士兵的脑袋,犹如锯齿,还不时冒出有些士兵举着的来复枪。他对准尉副官说:“叫他们立正。别整队了,我们得让他们去睡觉。明天早上九点钟要点名。”

他思考着,“如果这是唯一的命令,这一定是唯一的命令,这是转折点,究竟为什么我这么异乎寻常地高兴?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用圆润的声音喊:“那么现在,各位,一顶帐篷里得多塞六个人。看看你们能不能一次在每一顶帐篷里多塞六个人。这不在训练手册里,但是试试看你们自己能不能完成。你们都是聪明人,开动你们的脑筋。你们上床越早,就越能早点暖和起来。我要是能那么暖和就好了。不要打扰那些已经在帐篷里的人,他们明天早上五点就得起来操劳,可怜的家伙们。你们还可以在柔软的铺盖上多躺三个小时。分遣队四人一小组向左移动,四人一小组,向左转!”

听着负责各连的中士们以不同的嗓音在远处迅速地喊着行军口令,他对自己说:“非常高兴,强烈的感情!这些家伙动作多整齐!炮灰,炮灰,他们的脚步声这么说。”寒意钻到松垮垮的外套下面,蹿进睡衣,侵袭着他的手脚,他被冻得浑身发抖。他不能离开这些士兵,只能和准尉副官一起在露天里跟着他们慢跑,直到及时跑到队列前头,把最前面的两个连队带进一列鬼魂一般的帐篷,这些帐篷在那影影绰绰的月光下显得寂静而朴素……在他看来,这好像是一场魔术表演。他对准尉副官说:“把第二个连带到B列,以此类推。”然后站在这些人的旁边,看着他们转弯,踏步,好像一堵正在移动的墙。他把他的半截手杖伸进第二和第三列队中间。“现在,一个四人小组和半个四人小组向右转;剩下半个四人小组和后面的四人小组向左转。分别进入右边和左边第一个帐篷。”他继续说着,“前面一个半小组,这边四人向右——该死,靠左!如果你不靠左走,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该死的小组里的。记住,你们是军人,不是新来的伐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