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0年6月 安妮 于威斯敏斯特宫(第3/4页)

“那是谁?”但我已经知道了。

“托马斯·霍华德,诺福克公爵。”

“那致歉呢?”

“军队一解散,他就砍了领导者的头,并且吊死了追随者。”她的语气有些忿忿,好像是在抱怨装行李箱的马车收拾得很糟糕似的,“他以国王神圣的名义作了许诺,也以他自己的名誉为担保。但那些什么也不是。”

“那些人被打败了?”

“他在房梁上吊死了七十个僧侣,就在他们自己的寺院。”她苦涩地说,“因此他们再也不敢反抗他了。但是我相信真正的信仰永远不会被击败。”

她让我们转了个方向,我们便又朝门的方向走了回去。她微笑着向那些对她喊“一路顺风”的人们点着头,但我却笑不出来。

“国王害怕他的子民。”她说,“他害怕竞争对手,甚至害怕我。他是我的父亲,但有时我仍然觉得他已经因为猜忌陷入了半疯狂状态。他的任何担心,无论那有多么愚蠢,对他来说都是真实的。如果他沉浸于莱尔大人已经背叛了他的梦境里,那么莱尔大人就死定了。如果有人向他提出你也是这阴谋的一部分,那么你就很危险了。如果你能离开,就应该走。他不能将真相和恐惧分开,也不能将噩梦和真实分开了。”

“我是英国的王后。”我说,“他们不能指控我是女巫。”

她第一次转过头来面对着我。“那也救不了你。”她说,“王后的身份就没有挽救安妮·波琳。他们指控她是女巫,然后找到了证据,发现她有罪。她就和你一样是个王后。”她突然笑了,好像我说了什么滑稽的事,而我看见我的一些侍女已经从大厅里走了出来,并且正在看着我们。我也笑了,但我肯定谁都能听出我声音中的恐惧。她挽住了我的胳膊。“如果任何人问起当我们在这一带徘徊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我会说我在抱怨可能会迟到,而且很担忧旅途劳顿。”

“好的。”我表示同意,但我太害怕了,以至于像个受了风寒的小孩一样发着抖,“我会说你在查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准备。”

玛丽公主推了推我的胳膊。“我父亲已经改变了这国家的律法。”她说,“现在连在脑子里有对国王不利的想法都是一项叛国的罪名了,要被处以死刑。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你自己的秘密念头现在就已经是叛国了。”

“我是王后。”我顽固地坚持说。

“听着。”她直白地说,“他同样也改换了司法程序。你都不需要被法院定罪,依照剥夺公权法案就能叛你的死刑。那就和国王直接下令差不多,这个程序是由议会支持的,而他们从来没有反对过国王。无论是王后还是乞丐,倘若国王要你死,他只用下命令就行了,甚至不需要为死刑签署委任状,只需要一枚印章就行了。”

我发现我正紧紧咬着牙关以避免牙齿上下打颤。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离开。”她说,“在他找上你之前离开。”

她走了之后我感觉自己失去了最后一个朋友。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而侍女们搭起了一张牌桌。我让她们自行玩耍,而我则召来了大使,并把他带到了一扇转角的窗户前,在那儿别人就不会听见我们说话了,我问他有没有人向他询问过我的事。他说还没有,所有人都无视他,排挤他,好像他身上带着瘟疫似的。我问他是否能雇佣或买两匹快马并把它们保留在城墙的外边,以备急需。他说他没有钱去雇马或买马,而且不管怎样国王都会在我的房门外夜以继日的安排门卫守着。那些我原本认为是来保护我安全、为我开门迎客、报上来人姓名的守卫,现在成了我的监狱看守了。

我非常害怕,我试着祈祷,但就连祈祷词都有可能成为陷阱。我不能表现出好像变成了一个天主教徒的样子,就像莱尔夫人现在被传是一个天主教徒那样。我也不能表现出我抱持着弟弟的宗教信仰,因为路德教派也被怀疑和克伦威尔对国王不利的阴谋有关。

当我见到国王时,试图在他面前举止愉悦镇定。我不敢违抗他,甚至不敢向他表示我的清白。我最害怕的是他对我的态度,他对我又温和又友善,就好像我们只是即将在短暂旅途结尾分开的熟人。他表现得好像我们共度的时光是段愉快的小插曲,而现在正在自然而然地接近尾声。

他不会对我说再见的,我知道这一点。玛丽公主已经警告过我了。等待他对我明说我正面临指控的那个时刻是没有意义的。我知道,或许某一天,我从餐桌上起身向他行礼,他彬彬有礼地回以吻手礼,而那将会成为我见他的最后一面。我也许会在同侍女们一起离开大厅回到房间之后发现里面站满了士兵,而我的衣服已经打包好,珠宝都收回了衣箱。从威斯敏斯特宫到伦敦塔距离并不远,他们会在夜色里带我走河道,我会穿过水门,然后被关进绿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