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0年8月6日 安妮 于里士满宫(第2/2页)

“不用哭。”他立即说。

我将手放在嘴唇上,压住了自己的指节。“我不会哭的。”我声音平稳地说。

“很好。”他说,“不过你一定想到过这事会发生的。”

“我没有想到。”我傻乎乎地说,“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如果他们得知她已经重病的话也应该告知我一声啊。

“好吧,是我的责任。”

“您的责任?”我太想知道母亲是不是在她临终前说起我了,以至于都没有怎么听他说话。

“我结婚了。”他说,“结婚了。我想我应该先告诉你,赶在你听到什么别的流言之前。”

“我还以为这是关于我母亲的事。”

“你母亲?不,怎么会是你母亲的事呢,我干吗要烦你母亲的事呢?这是我的事。”

“您说这是个坏消息。”

“对于你来说还有什么比得知我娶了另一个女人更坏的消息?”

噢,太多了,太多太多了,我想,但没有大声说出来。我母亲还活着的轻松感荡遍了全身,而我不得不抓住椅子的扶手稳定自己的情绪,并且极力装出一副伤心失落的样子来,我知道他就想看我这样。

“结婚了。”我简短地说。

“是的。”他说,“我对你感到很遗憾。”

这么说事情确实结束了。他不会回到我身边了。我再也不会成为英国的王后了。我不能照顾小伊丽莎白,也不能关爱爱德华王子,不能取悦我的母亲了。它确实结束了。我辜负了送我来这里人,真是很抱歉。但是亲爱的上帝啊,我从他身边活了下来,再也不用上他的床了。这件事确确实实了结了。我仍然要低垂着眼睛,以便他不会看见我在这自由面前愉快的神色。

“我娶了一位最高贵家庭出身的小姐。”他继续说道,“诺福克家的。”

“凯萨琳·霍华德?”在他的吹嘘让他自己看上去更可笑之前,我开口问了,虽然他现在就已经够好笑的了。

“是的。”他说。

“我希望你愉快。”我平静地说,“她很……”

在那沉闷的一刻里我找不到合适的英语单词。我想说“迷人”,但我想不出那个词。于是我磕磕巴巴地说了个“年轻”。

他向我投来严厉的一瞥。“这对我来说不算问题。”

“当然不算。”我赶紧说,“我想说的是,迷人。”

他缓和了一些,说“她是很迷人”。他对我笑了,表示赞同:“我知道当她还在你房里时你很喜欢她。”

“的确。”我说,“她总是让人很开心。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我差点就说成了“小孩子”,但我及时改了口。

他点了点头。“她是我的玫瑰。”我惊恐地发现他的眼中溢满了一个老混蛋感伤的泪水。“她是我无刺的玫瑰。”他深情地说,“我感觉到我终于找到她了,这个我等待了一生的女人。”

我沉默地坐着。这想法实在太诡异了,以至于我根本无法组织语言,无论是英语还是德语,我都无法回答他。他已经等了她一生?好吧,那他可等得真够没耐性的。在这段漫长的等待里他已经送走了三个,不,四个妻子了,我也是其中之一。而凯萨琳·霍华德也远远不是一朵无刺的玫瑰。如果真要说的话,她像一朵小雏菊,让人愉快,又甜美,但是平凡。在那些曾坐过王位的女人里她一定是最平凡的一个了。

“我希望您能开心。”我又说了一遍。

他靠向了我。“我认为我们会生一个小孩。”他低语说,“别声张,现在还为时尚早。但她那么年轻,并且出生在子孙满堂的家庭。她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点了点头。他洋洋得意地对我透露这些,可他就是那个把我带到他床上去,并且让我忍受他在我身上无望的努力、把他自己推向我的男人,他还拍打我的肚子,吮吸我的乳房,他让我这么厌恶,以至于我很难因为他在一个女孩身上得到了在我身上得不到的东西而祝贺他。

“让我们开始吃饭吧。”他说,将我从羞耻中解放了出来。我们站了起来,他牵住了我的手——好像我们仍然是夫妻——并且把我领进了里士满宫的大厅,这间新建的宫殿曾是他父亲的最爱,现在它属于我了。他一人独自坐着,坐在比别的座位都要高的王座上,而我没有如同做王后时那样坐在他的身边,而是坐在和他有一段距离的大厅下面。他这样好像是在提醒这个世界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并且我也永远不会再作为一个王后坐在他的身侧了。

我不需要提醒。我很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