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第2/6页)

“我猜你也是在等你妻子,”他说,“希望你能等到她。希望你能。”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淡淡的绝望。“我猜她年纪大了,像你一样。一个人寻找和等待他或她与之携手到老的另一个人时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因为像我这样等待和寻找一个尚未嫁人的姑娘就已经够受的了。当然,我的情况可能是最难忍受的。你瞧,如果那事发生在第二天该多好——无论什么事也行。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我也会因为那个孩子而不出来了。也许我只是在想象我的情况糟糕。它不可能有我想象的那么糟。它一定不可能。我希望你等到她。”

法官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我来这里是为了逃避某个人,不是为了等待任何人。”他看了看另一个人。他脸上依然是一副苦笑。但他眼睛不在笑。“如果我是在等任何人,那也许是我儿子。”

“哦。一个儿子。我明白了。”

“是的。他的年纪也该跟你差不多。他是十岁上死的。”

“在这里找他。”

这次法官真的笑了,但眼睛除外。另一个人看着他,那严重的忧虑这时掺入了轻微的好奇。“你是说你不信?”法官大声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掏出一个装烟丝的布袋,卷了一根细长的烟。他抬头看时,发现另一个人又在看入口处。法官停住了笑。

“你有火柴吗?”他问。另一个人看了看他。法官举起了烟。“火柴。”

另一个人在口袋里找了找。“没有。”他看了看法官。“在这里找他。”他说。

“谢谢你,”法官答道,“我以后也许会采用你的建议。”他转身走了。然后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那个年轻人正看着入口。法官茫然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他转身接着走,然后又停下,呆住了。他的脸上全是震惊,变得像一副面具一样纹丝不动;那张敏感、无力的嘴,那对小巧的鼻孔,那双只有瞳孔或没有瞳孔的眼睛。他似乎丝毫也不能动了。这时,马瑟谢德扭头看到了他。刹那间,马瑟谢德暗淡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那短小、无牙的下巴剧烈地动了一下,开始持续下垂,最后停下了。

“噢哟?”马瑟谢德说。

“没错,”法官说,“是我。”随着催眠力的离去,他的脸又笼罩在困惑和谨慎的阴影之中。甚至在他自己听来,他的言词也像是出自白痴之口。“我还以为你死……”接着,他尽了最大努力,嗓音又变得轻微、戏谑和镇定,“噢哟?”

马瑟谢德是个矮胖的男人,穿着一套搭配不当、满是油泥的衣服,肮脏的衣领上也没打领带。马瑟谢德看了他一眼,暗淡、困倦的目光里充满了强烈的愤恨。“那么,是他们带你来这里的,是吗?”

“这要看你说的‘他们’的所指和‘这里’的所指了。”

马瑟谢德的一只胳膊猛烈挥动了一下。“就是这里,老天爷作证!那些个传道士。那些个高喊耶稣者。”

“哦,”法官答道,“好吧,如果我还在我一开始认为我所在的那个位置上,我不会知道我是否在这里。但你是绝对不在这里,是吧?”马瑟谢德激烈地骂着。“是的,”法官说,“那时,我们下午坐在我的办公室里,讨论伏尔泰和英格索尔,从未想到我们会谈起这种问题,是吧?你呢,是无神论者,哪怕是看一眼高耸入云的教堂尖塔也会激怒你,而我却是从未偏离一点理性来接受你那省心省力的虚无主义理论。”

“省力!”马瑟谢德叫道。“老天爷作证,我……”他无力而又激烈地骂道。法官脸笑眼不笑。他再次把烟卷上。

“你有火柴吗?”

“什么?”马瑟谢德问。他盯着法官,张着嘴。他把衣服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猛烈的动作使他那把挂在腋窝处的大手枪的枪柄闪现了一下。“没有,”他说,“我没有。”

“是的。”法官说。他搓着烟,注视的目光轻柔而又戏谑。“可你还没告诉我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听说你已经……”

马瑟谢德又突然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我没有。我那只是自杀。”他瞪了法官一眼。“该死,我记得我拿起了手枪;我记得它贴在我耳朵上形成的那个冰凉的小圆圈;我记得我告诉扣动扳机的手指……”他瞪了法官一眼。“我以为那是我逃避那些传道士的一条途径,因为根据教会自己的标志……”他瞪了法官一眼,暗淡的目光里含着无奈与愤怒。“可是,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来这里找那个男孩。”

法官垂下目光,嘴唇翕动了一下,使眼睛周围的皮肉皱了起来。他平静地说:“不。”

马瑟谢德怒目注视着他。“寻找那个男孩。不可知论。”他咆哮着,“先看清事情的发展方向,然后再说‘是’或‘不是’。老天爷作证,我情愿认输,神圣地死去,让十英里内的每一个冲天叫喊的傻瓜围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