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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成和向桂从西小院出来到东小院去找同艾,同艾正在炕上给自己絮棉袄。同艾的衣橱里本来不乏南北成衣局做的衣裳,可同艾还是愿意自己织布,自己絮棉袄。在保定和汉口的那些日子,她只觉得闲得慌。她跟王太太、孙太太一块儿也听戏也打牌,可她想来想去还是最愿意在笨花摆弄絮花。她向来看不上别人絮花,后来向文成的媳妇秀芝过了门,她也看不上秀芝絮花。她对秀芝说:“看,东一块西一块,也不把花撕扯透就往上掴。”秀芝脾气好,不嫌同艾絮叨,还说:“娘就教教我吧,我就是没学会絮花,淤城的花也不如咱村种得好,絮得也马虎。”同艾教秀芝絮花,秀芝学会了。这是后话。

向桂和向文成站在炕下跟同艾说淤城的事,向桂说:“嫂,别絮了,快有人替你絮了。”

同艾故意说:“谁呀,这么惦着我。”

向桂说:“文成他媳妇。”

同艾说:“那敢情好,我就等着媳妇替我絮花呢。”

向桂说:“就怕嫂子看不上眼儿,这絮花可是个手艺活儿。”

同艾说:“手艺不手艺的反正有诀窍。絮花的事以后再说,你就快定日子吧,喜事哪天办,办多大,都得你来定,总理是你。”

向桂说:“要办就办他个大的。花轿、细车自不必说,鼓乐班子咱要到外县去订。我最看不上兆州的鼓乐班,就会吹个《小放牛》,就两杆唢呐一副小镲,连捧笙的都没有。鼓乐班子里要是没有笙,看着就穷气。这鼓乐班,说听不如说是看,要看就看个排场。喜宴要摆五十席,随来随吃。去宁晋县泥坑烧锅买酒。喜事要过三天三夜,第一天让文成十字披红双插花,骑匹红马光在街里转,招人听鼓乐。第二天才去淤城迎亲,拜天地,这是正日子。第三天回门,给咱文成做件团龙马褂,让淤城的人也见识见识,谁让他是向大人的公子呢。”

向文成这时插话说:“叔叔,团龙马褂可不是乱穿的,那是皇亲国戚穿的,朝廷赏的。”

向桂说让向文成穿团龙马褂,同艾也笑了,说:“老头子只寄了几块软缎和直贡呢,要做团龙马褂,就让你叔叔去找皇帝讨封吧。”

向文成说:“可惜鹿钟麟刚把宣统赶出宫,现时找皇帝还不好找哪。”

向桂也笑了,说:“恁娘儿俩也别笑话我了,咱家就恁叔缺少见识。可我知道捯饬我侄子。”

同艾对向桂说:“你可不是个少见识的人,向家离了你可怎么动转?”

向桂和同艾在一片欢闹声中商量了喜事的规模,待向桂认为一切就绪,就要出门去操办时,向文成又说:“叔叔,你天生是个当总理的架子,不用说是个红白事总理,就是给你个国务总理,你也不下于靳云鹏、段祺瑞。你主持北洋政府,没准儿天下早就太平无事了。”

向桂说:“文成,你比我有学问,别净拿你叔叔开心了,招架一下家里的事咱不怵,国务总理咱可不敢应承,咱招架不了。我看王占元也不是材料,孙传芳那小子没准儿能招呼两下子。那年我在保定金庄见过他,管我叫小老弟。谈吐非凡,透着精明。”

同艾说:“文成,别跟你叔叔打逗了,快让你叔叔到城里汇成钱庄支钱去吧。现在日子定了,就得紧张罗。”

向桂装上钱帖出了门。向文成看叔叔已走远,就对同艾说:“娘,我刚才有句话没说出来。”

同艾说:“什么事呀,我知道你想事。”

向文成说:“娘,是这样,我叔叔讲点排场也不为过,这也是我爹的意思,是军界的向大人家里过事,也得要个样。可是,过喜事是两头过,是笨花向家和淤城米家两头的事。这头越排场,闹不好,会显得那头越寒酸。咱和淤城米家定亲的时候,订的是娃娃亲,当时两家都不富裕。现在米家还如同从前,五亩地一头小毛驴,他排场不起来,越显得门户不对。”

同艾听向文成说话在理,就说:“你是不是说,咱们得接济接济米家?”

向文成说:“说接济也可.怎么也是两头的事。”

同艾说:“银票上写的是多少钱?”

向文成说:“三百多块。”

同艾说:“不能大撒手地交给你叔叔,叫他取回来交给我,花的时候到我这儿支,叫他记个数就行了。”

向文成说:“淤城那头呢?”

同艾说:“先给他家送一百块,叫闺女置办点像样的陪送。皮箱、立柜、压箱底的钱都得有。告诉你老丈人,务必给孩子打一副凤冠,到栾城去打,要点翠的。可谁去送钱传话呢?这好似南北议和一样。”

向文成说:“娘,我倒想起一个人。”

同艾说:“谁呀?”

向文成说:“瞎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