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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喜对向桂说甬路砌窄了,说中间那块太湖石可以不摆,本来院子就不大。说着走出月亮门,进中院去看父母。

向喜在东院看房,秀芝和向桂媳妇早到中院去给二老换衣裳去了。从前鹏举和老伴住东小院,新宅院落成后,鹏举非要住中院不可,说中院严实,贼进不来。中院的结构大体如东院,只是后来砖不够用,就把本是四合院的西配房抹成了青灰的,正房檐下也少了砖雕。

秀芝要给二老换衣裳,二老就知道家里来了客人。每逢来了客人,家人都要给老人换衣裳。这些年鹏举更显老态,人也越发糊涂,老伴儿也只能半倚在炕上。向桂的媳妇叫扔子,扔子和秀芝一阵忙碌,总算把老人打扮起来,鹏举穿起烟色团花缎子马褂,藏蓝长衫,捂汗似的正坐在迎门椅子上;老伴只披了件竹布褂子,挺坐着。

向喜跨进门来,果然鹏举不知是谁,说:“打哪儿来呀?买瓤子的哟,去花坊找向桂吧。”鹏举的老伴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

向喜见父母从来都是下跪施礼,现在人未跪下,眼泪先掉下来。他跪在地上,叫了爹又叫了娘,连着说了几次“我是喜,我是喜”。鹏举就说:“不是买瓤子的,是收鸡的呀。”向喜站起来拉住鹏举的手,不再和他说话,擦着眼泪,让甘运来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将买给爹娘的礼物摆在桌上,嘱咐秀芝说,这东西叫油绸,是广货,闲暇时给老人裁套裤褂,穿上凉快。长衫马褂太热。还说,老人老了,别嫌弃他们,替他行孝吧。

向喜出了中院正房,穿过一个月亮门来到西院,西院向桂住,三个院子格局大同小异,只在用料上露出些每况愈下。西院只有正房是砖房,东西配房一律青灰抹墙。看此情景,向喜想,我弟弟向桂看似放浪,怎么也是向家人,终是不为个人争执计较。想着,就有些感动。他明白这每况愈下的建筑规格,都只为少了几窑砖。当初他要是不顾保定只顾笨花,也不至于如此。

向桂看出哥哥的心思便抢先说:“三窑砖咱得使在正经地方,大门二门不能含糊;后山墙,东西山墙是朝外的,咱也不能让人看出寒碜;表砖墙拦腰三荮,是个正经规矩;还有后院的大西屋是客房,更不能露怯。三窑砖,九万九千块,就用完了。”

向喜听完向桂的介绍说:“这样用砖也是个两全的办法,在村中盖房还是不要出人头地为好。”

向桂说:“我也是这么想。去看客厅吧。”

向喜出西院去后院看客厅。后院果真天地广阔,一扇黑桐油小门把前三院和后院隔开。向喜刚走进后院就看见一侧有一排西屋。这西屋离地三尺突兀地崛起,屋前一排雕花长廊,雕工虽不属上乘,但比起前三院要排场得多。阔大的庭院眼下虽然荒凉空旷,但稍加点缀修缮,不就是座后花园吗?向喜在院内踱着步做着丈量,计划着这后院的前景,说:“原来你们把力量都使到客厅上了。”

向桂说:“哥哥好客,咱家虽不是王府,怎么也不能在这地方显得寒寒酸酸哩。”

向喜在厅外观看一阵,走进客厅,发现这客厅用隔扇隔开三间做客,两间供客人歇宿。迎门的方桌条几虽不是硬木,但大漆尚新。迎门挂一副王士古的青绿山水,两副对联是沽上名士华士奎书写。上联是:前江后岭通云气;下联是:万壑千林送雨声。再看屋顶已做过裱糊,窗纸正新。向喜想,倒是个待客的地方,说不定明天石桥镇的葛俊就会赶过来。这次回家向喜还想会会许子然,一来多交一位朋友,二来也给文成送个欢喜。这次他还从南方带来了海参和玉兰片准备分送给友人。想到待客,向喜又看了厨房,厨房里除了农家用的锅台,还专为他盘了一个炒菜用的高灶,高灶旁已码好大砟供他点火。

接着向喜又看了仓房、马棚、草屋、粪坑、男女厕所。最后他来到那个只用干打垒土墙围着的后园子。笨花人管后园子叫居连,现在居连里只种了些椿树、洋槐。树还小,整个居连看上去就空旷无边。但向喜对这个尚显空荡的居连却用心深远。他想,待到他叶落归根时,可以由着他打整。这才是他的好去处。

向喜走马观花似的看完宅院,返回东院时,天已近黄昏。街里传来“鸡蛋换葱”“打洋油”的叫卖声。晚饭时,全家人还是围坐在枣树下的红石板前喝小米粥。与往日不同的是,同艾让秀芝买了油酥烧饼,还煮了老腌鸡蛋。从前向喜喝小米粥,觉得小米粥是笨花的上品,香甜无比。现在向喜喝小米粥却觉不出香甜了,但他喝,和家人一样地喝。他想,回到笨花他应该喝小米粥。

晚饭后向喜和全家人围坐在枣树下,少不了又说了些家长里短。北斗星的“勺把儿”已歪向西南,是各回各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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